多虧韓三郎的一嗓子。
南甯爬上岸的動作才剛到一半,便被附近喊來的侍衛七手八腳地拉了上來。
還不等她站穩,一件厚實的大氅劈頭蓋臉地落了下來。
南甯還未來得及看清給她扔衣的究竟是何人,信王便帶着一衆人圍了上來,關切詢問:“将軍身子可有不适?”
南甯将氅衣裹在身上,好不容易緩過神,還未來得及開口。
便聽信王對着府中的侍從大呼小叫:“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帶将軍去偏房換身衣裳?!”
南甯心中咯噔一跳,趕忙道:“行伍之人身子沒那麼嬌弱,不勞煩信王,臣還是回府更衣吧。”
見南甯執意不肯,信王也沒有強求,吩咐起侍女再送幾條幹淨的毯子過來後,又詢問起了方才究竟發生了何事。
南甯:“是臣不慎踩空,這才落水的。”
韓三郎不知從哪又冒了出來,在她跟前壓低了聲,痛心道:“南兄何必為公主遮掩?”
南甯一邊擦着發尾的水珠,一邊歎氣:“韓兄此言,若真是公主推我下水,你還想替我在公主面前讨個公道不成?”
“那倒不是。”韓三郎瞬間躲遠。
“……”
信王顯然也不相信南甯的話,用一種近乎憐惜的眼光看着她,最後尴尬地咳了幾聲:“那本王這就派人送将軍回府。”
“此事就不必勞煩皇叔。”
一直站在身旁不曾開口的長平公主,終于有了動靜,“本公主正好也準備回府,不如順便送将軍回去。”
順便……
南甯回憶起京城布局。
公主府所在的康仁坊距離信王府倒是不遠,可離南府卻有段距離。
“公主,臣……”南甯看向公主。
李知樾的目光瞥了過來,語氣冷淡:“怎麼?将軍是不願與本公主同座?”
一時間周圍同情的目光紛紛落在南甯身上。
韓三郎躲在人群後面,更是一副“你自求多福”的表情。
半晌,南甯僵硬道:“沒有。”
-
半炷香後。
如今天氣正晴,隻是偶有幾陣微風拂過,南甯裹了裹身上的氅衣,一臉為難地站在公主車駕前。
她一身濕衣,若是弄髒了公主坐榻上的金絲軟墊,恐怕是不妥吧。
李知樾等了一會,不見人上來,不悅地伸手撥開帷帳:“站在那做什麼?”
南甯讪笑:“公主,臣還是不上去了吧。”
長平公主問她:“今日你備了馬車?”
南甯摸了摸鼻子:“臣是牽馬來的。”
李知樾皺眉:“你這副模樣牽馬出去,是想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本公主将你推下水嗎?”
南甯:“方才是臣不小心,與公主無關。”
“他們可不會聽你辯解。”長平公主冷哼。
南甯誠懇道:“臣明日一定會向衆人解釋清楚。”
“本公主名聲在外,也不差你這不痛不癢的一件。”
長平公主阖了阖眼,下了最後的通牒,“既然婚約暫時未解,你還是本公主的未來驸馬。你這樣出去,是想丢光本公主的臉嗎?”
原來如此。
南甯心想,公主玉葉金枝,養尊處優,無論到何處都是被人捧着,定是将自己的面子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公主府上下,不論是馬匹車輿,還是侍從兵衛,就連一個小小的腳凳都能透着一股富貴的氣息。
為了不給公主丢臉,南甯最終還是妥協了。
南甯入了車廂,就着角落而坐,盡量與公主保持一段距離。
察覺這一小動作後,李知樾微微蹙眉,面露不悅。
南甯觑着公主的神情變化,仿佛明白了什麼,又往身後靠了靠。
這下應當是夠遠了吧?
但令南甯苦惱的是,公主瞧着似乎還是不太高興。
可車廂再大也就這些位置,她已經盡力和公主保持距離了。
再遠,可就要坐到車門外邊去了。
到時候公主該又要說自己出去給她丢了臉面。
南甯心力交瘁,幹脆貼着車壁。
隻是她用餘光瞥見,公主的臉似乎更臭了。
“……”
南甯不知所措,在公主的死亡視線的注視下,終于得出一個結論。
——公主真難伺候。
-
好在車門帷帳嚴實,透不出什麼風來,再加上披在身上的氅衣極為厚實,南甯雖挨在車門跟前,身上卻也幾乎沒了什麼寒意。
南甯用指腹摸着氅衣上厚實的皮毛。
方才信王府實在太過混亂,也不知到底是哪位好心人給她的氅衣。
她低下頭,左右打量,似乎想找出衣服上是否有好心人留下的痕迹。
很快,南甯就注意到左袖内側繡的一塊茱萸紋。
有點眼熟。
南甯疑惑地收回目光,擡眼間卻注意到公主裙邊繡着同樣的茱萸紋。
她擡眼去看公主,此時公主卻轉開面孔。
“不要的。”
公主原本還想補充一句,南甯卻恍然道:
“臣明白,多謝公主。”
這會兒輪到李知樾納悶了。
“你明白了什麼?”
南甯這次學聰明了。
“公主不希望臣給公主丢臉,是以才賜的氅衣。”
車廂内安靜了好一會,李知樾這才面色古怪道:“知道就好。”
隻是這件氅衣怎麼看都價值不菲,看着料子應當是白狐毛,織線也是蠶絲所制。
不愧是公主,就連不要的東西也非凡品。
南甯默默心想。
——有錢真好。
此時,公主又将餘光瞥了過來,盯了她一會兒,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靜默良久,公主忽然道:“既然本公主贈了将軍狐氅,還因将軍受了不白之冤,應當不是将軍一句“多謝”便能敷衍過去的吧?”
南甯的思緒有些混亂。
長平公主與她算起賬來:“單論送将軍回府便有兩次,将軍還吃了本公主的糕點。算起來将軍可不知得謝本公主多少回了。”
這樣……也算嗎?
李知樾雙手環臂,揚眉問道:“你可想好怎麼謝本公主?”
“臣……”
南甯有些心虛。
她很窮的。
身上的錢不是被拿去分給了南府軍的弟兄,就是喂了她那堆寶貝兵器。
難不成她要将自己那柄幾十斤沉的虎豹紋銀槍送給公主不成?
怕是會被公主罵得狗血淋頭。
見公主面上已有不快。
南甯腦子一熱,從懷中摸出一物遞給了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