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樾目光落下,擡手一鈎指便将她手中之物拎了起來。
殘留的餘溫傳入李知樾的指腹。
一根黑色細繩底下系着彎月狀的飾物,細看尖端還帶着血紋。
李知樾皺眉嫌棄:“什麼鬼東西,醜死了。”
從公主伸手,露出腕上耀眼奪目的金钏時,南甯便已經後悔了。
南甯深吸一口氣,迅速道:“是臣唐突,擇日臣定奉禮親自到公主府拜謝——”
原本還以為是慢吞吞的性子,想不到現如今說話還挺快的。
見南甯有些緊張,公主挑了挑眉,似乎來了興緻。
“不知将軍那點俸祿能買得起什麼奇珍異寶不成?”
倒也不必如此直白。
南甯沉默片刻,最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能。”
她補充,“但臣一定會盡全……”
不等南甯把話說完,長平公主又道:“照理來說,這醜東西配不上本公主。”
“公主說的是,還請公主将它還給臣,擇日臣定……”
李知樾仿佛沒聽見似的,不鹹不淡說了句:“看來這醜東西對将軍還挺重要的。”
“臣……”
南甯垂首,剛想說些什麼,可餘光卻瞥見公主已将東西收了過去。
李知樾語氣傲慢:“既是将軍相贈,那本公主就勉為其難地收下了。”
“……”
過了好一會,公主才問她:“這醜東西究竟是何物?”
“狼牙。”南甯十分不解。
公主既不知它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何還要收。
就算她俸祿不高,但無論買什麼應當都比這狼牙墜子要貴重吧?
李知樾蹙眉:“狼牙?留這東西在身上做什麼?”
“臣年少時在一次離營途中遇到狼群覓食,這狼牙是從狼王身上所得。鐵勒部族素有将狼牙作為驅邪護身之物的習俗,此後臣便一直留在身邊。”
“聽聞将軍從前體弱多病,竟能斬殺狼王,倒是悍勇。”李知樾凝着她的眼睛,有了一絲探究的意味。
南甯心中咯噔一跳,平靜地與公主對上視線,不見半分異樣。
“是臣與小妹一同所殺。”
李知樾想了會,終于挪開了視線:“若是她在,确實不無可能。”
“公主見過小妹?”
李知樾“嗯”了一聲,也不願細講:“見過一面。”
可她怎麼不記得自己在回京之前見過公主。
南甯原本還想繼續追問,就在這時,馬車突然停下。
長平公主掀簾,擰眉問道:“怎麼回事?”
侍女蔻兒連忙上前,湊到窗邊低聲道:“公主,是崔娘子求見。”
“不見。”
公主面上的表情雖然沒有什麼變化,但南甯還是察覺出公主在聽到“崔娘子”這三個字後很不高興。
南甯想起韓三郎說起過公主曾在一場宴會上罵哭過一位侍郎家的女兒,似乎正是姓崔。
南甯眨了眨眼。
竟當街來攔公主馬車,這位崔娘子倒也是膽大。
難不成還真是來尋公主麻煩的?
很快,一道脆生生的聲音從車廂外傳來。
“臣女自知辜負公主一片苦心,公主不肯原宥。三日後臣女便要随夫離京,懇請公主看在臣女入府多年的情分上,再見臣女一面——”
原來不是來尋公主麻煩的?
南甯心中詫異,下意識轉頭去看了公主一眼。
崔娘子嗓音輕柔,到最後竟夾雜着一絲哽咽,就算是南甯聽在耳中,也有些不忍。
隻是長平公主依然沒什麼好臉色,冷聲道:“滾!本公主說了不見便是不見。”
馬車外旋即傳來一道低低的抽泣聲。
南甯如坐針氈,一時間便忍不住探身出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公主您……”那女子聽聞馬車這邊動靜,欣喜擡眼,卻發現掀簾走出來的人并非公主,眼中忍不住劃過一絲失落。
崔娘子一身素色衣衫,眉眼清秀,此時正跪在馬車前。
南甯朝身後看了眼,發現公主并沒有出來的意思,隻好放下帳子。
長平公主似乎也透過南甯掀起的簾帳縫隙看到了崔娘子,語氣依舊是那般不快。
“你就算在這跪到明日,本公主也不會見你。你既然決心離開了公主府,便好自為之。”
南甯下了車,站在一旁。
而崔娘子身後不遠便是公主府,大門外正停着一輛窄小的馬車。
想來崔娘子原是在公主府外等候,瞧見公主車輿這才迎上來的。
“公主對臣女有恩。”
李知樾冷哼:“本公主既對你有恩,你便是這般報答本公主的?”
崔娘子隻是低聲抽泣:“臣、臣女實在沒有他法……”
見她一直跪在那裡不肯離開,李知樾冷着臉走了出來。
崔娘子面上一喜,忙不疊起身上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請帖遞上:“公主,臣女三日後在聞水閣設宴,還請公主——”
“啪嗒。”
不等她将話說完,李知樾擡袖拂落她手中請帖,轉身朝公主府大門走去。
“本公主今日身子不适,恕不奉陪,還請将軍見諒。”
“蔻兒,命人到府中再備兩駕馬車來,将崔娘子與将軍送回去。”
望着公主離去的背影,南甯有些不解。
這崔娘子不也是驅車而來,公主為何又要府上另備馬車?
直到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公主府大門。
崔娘子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将視線落在了腳邊的請帖上。
她默默蹲下身撿起請帖,南甯這才發現她的動作略顯笨拙,似乎有些不便。
趁着公主府中人去牽馬的間隙,崔娘子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走到了南甯身前。
“小女崔婉,方才讓将軍見笑了。”
南甯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她,隻好尴尬地扯了扯嘴角。
“小女自知此事不該叨擾将軍,可實在别無他法,隻好厚着臉皮求将軍。”崔娘子面頰羞紅,聲音越來越小。
“這是……”
“小女想求将軍,代我将請帖交給公主。”
“我……”
南甯幾乎快要窒息。
雖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方才公主有多生氣,她可都瞧見了。
再說公主本就看自己不順眼,她人微言輕的,讓公主收下請帖的事情哪是她能左右。
崔娘子看向她:“将軍既然能與公主同乘,身上又披着公主最喜歡的狐氅,定然是與公主親近之人,還請将軍……”
南甯思緒混亂,最後幾個字有些聽不太清了。
如今,她滿腦子都是崔娘子的那句“公主最喜歡的狐氅”。
可公主不是說,這是她不要的嗎?
南甯有些混亂了。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
定是公主喜新厭舊,有了更好看的狐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