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名姝不情願開口是真,手上熱度也是真,表情不太自然,她把大衣遞過去:“謝謝。”
卻是那種恨不得逃出百八十米遠去的語氣。
翟洵垂眼去瞧她,大衣邊緣的領口濕透了,緊貼着一層粉白。
手裡的煙擡一半,他又把煙從嘴邊放下去,随意又淡漠的語調:“扔了吧。”
沈名姝擡頭。
“用不上就扔掉。”
翟洵沉沉的身影壓在沈名姝臉上,語氣很涼,若隐若現浮着虛寥的笑。“這種事你應該很擅長。”
旁邊的窗縫吹進一絲冷氣,内心深處的怨恨化作兩個怨鬼,無論什麼樣的開頭,他們免不了刀槍劍影。
她吸口氣,将手中的大衣随手往椅背上一搭,笑得漂亮又周全:“翟總開了口,我再客氣就不禮貌了。”
翟洵的臉色幽沉,漆黑的眼束着她。
手機嗡嗡響。
沈名姝麻木的手恢複,隐去心底被目光震懾的一瞬倉促,她迎上去:“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您自便。”
說完,接起電話,錯開視線直接越過了翟洵。
沈名姝就這麼走出了店裡。
翟洵就着搭衣服的椅子坐下,長腿搭膝,抽完一根,習慣性摸口袋,空的,招人又點了根。
牙齒不輕不重咬了下煙嘴,再往口腔裡吸。
他壓下眼皮,凝着左手腕銀色表帶下,露出的一點半點的淺色疤痕。
他嘴角積出一抹弧度,陰沉沉的。
多有意思,誰會想到那時在他跟前低眉順眼的小貓,後來也會露出鋒利的爪子,為了離開而不要命地撓他。
當初拼命要留下的是她,拼命要走的是她,現在回來的人還是她。
在她眼裡,他到底是怎樣心軟的角色?
他氣定神閑呼出一縷煙,目光落在女人離開的方向……
時間沒過多久。
沈名姝的身影便重新出現在眼底。
隻是這一次,她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難看,她大步走到他跟前質問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
十分鐘前。
從古董店出來,厚厚的雲還在頭頂,滿地碎雪被上一場陣雨打渾黏在地上。
沈名姝好不容易打到車,還沒回工作室,路上接到張婷的電話。
開口便是一句讓她心驚肉跳的話:“出事了。”
“剛才房東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要收房,還說他願意給違約金,但房子今天一定要收回去。我好說歹說,他問我是不是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我左思右想實在想不到了!你趕緊回來,這事兒得好好商量商量。”
沈名姝心在下沉,張婷想不到,她還能想不到麼?
除了翟洵,誰會費幾倍的違約金來對付她?
工作室這三個月人力物力花下去,宣傳剛走起來,水花還沒看到,如果工作室貿然生出變動,所有功夫都會白費。
翟洵毫不費力便捏住了她的軟肋。
她一股氣堵在喉嚨裡。
這時候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那頭的人很客氣:“沈小姐,翟總請您回去。”
…
沈名姝站在翟洵面前,對方仿佛沒看到她的惱怒,慢悠悠抿了口玉盞裡的茶,才撩眼皮看她。
她對上那雙眼,突然覺得自己多餘問了這話。
她沒再掩飾情緒,冷聲道:“你是要我這工作室開不下去,還是要我滾出南城?或者兩種都有?”
她想到了最壞的打算,回來之前就想到了,可當翟洵真這麼做的時候,她的情緒還是不受控制被牽動。
翟洵放下茶,嗓音很低:“十幾年的情分,不至于。”
情分二字被他有意無意加重,若是忽略那語氣裡的涼瑟,還真以為這人此刻有多深情。
沈名姝沒說話,她等着。
翟洵背脊壓到椅子上,沉甸甸的壓迫感随着目光落到她身上。
“我說的還不夠清楚?”
他看着她,彼時更像循循善誘:“電話裡是怎麼跟你說的?”
電話裡說:沈小姐,翟總請您回去。
沈名姝擰起眉心,短短兩秒鐘,她沉默,猶豫,然後不可置信看着翟洵:“你瘋了?”
翟洵不作聲,那雙眼卻像看獵物一樣鎖着她。
周圍的空氣凝固着。沈名姝裡頭的襯衣還未幹透,暖氣吹到身上鑽進去,冷的要死,外露的皮膚冒出顆粒。
半分鐘後,她的怒意和失措感也冷下來。
“你不覺得荒謬?”她問。
翟洵依舊不語,等她的後半句。
沈名姝:“我要是拒絕呢?”
“這是你的回答?”他開口。
沈名姝沉默。
翟洵低眉滅了眼,眼睫蓋住了裡頭的陰霾,淡淡道:“那你可以走了。”
窗外雨勢突然加大,被風吹着,一層層砸在窗上有序作響。長街上風雨交加,冷瑟逼人,然而店内暖光纏人,空氣都是香的。
翟洵再擡眼,四目相對,彼此都沒什麼溫度。
沈名姝沉下一口氣,她知道這事兒還沒結束,但再繼續下去,不管說什麼問什麼,也隻是她被動而已。
她不肯拉下臉示這個軟,憑什麼呢?
她轉身就走,沒有猶豫。
吾粵内。
翟洵看向窗外雨幕,神色沒那麼耐心,顯然現在不太痛快。
剛到不久,等在不遠處的特助李寅上前,低聲道:“大樓的合同已經簽了,各方面也打了招呼,您放心吧。”
現在就算沈名姝要把工作室換地方,南城也不會有人敢給她。
他跟了翟洵五年,對剛才那位沈小姐卻并不熟悉,也沒有聽說過,隻約莫猜出來二人過去的關系。
但就沖方才她敢對他家老闆那麼硬氣,客觀的說,這是個人物。
雖然是用了點手段,可細想剛才的氛圍,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錯覺,剛才翟洵有點縱着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