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辛雁被攔在了門外。
很快,郎中趕來,匆忙走了進去。
後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直至小辛雁渾身掙紮的動作逐漸慢下,她也隻能守在門外,無助哭鬧着。
忙碌的下人們,端着換洗的熱水,進進出出。除去身後束縛着她手腳的侍女,幾乎無一人在意她。
幹淨的水端進去,不過多久裝滿血布被血染紅的水,又被端了出來。
屋内傳出阿父對郎中與穩婆的怒罵聲,更還有穩婆安撫阿母的聲音,乃至是郎中指揮着侍女救助的命令聲。
以及阿母逐漸虛弱下來的痛呼...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直至守在門外的她,忽聽見由屋内傳出的一陣響亮的嬰兒啼哭聲。阿母的痛呼聲,這才停歇了下來。
“生了!”屋内衆人緊張的聲音傳了出來。
正在此刻,還不待多久。下一秒,又再度傳出了阿父驚恐慌亂的聲音。
“夫人!”
聽見這聲,辛雁再站不住。她拼勁全力,最後也不知是哪來的力氣,扭頭轉身狠狠咬了一口那正抓着她肩膀的手,疼得那侍女吃痛,下意識縮回了手。
趁此空擋,她調頭不管不顧的拔腿沖了進去,完全無視了侍女在背後的呼喊聲。
“阿母!”
剛跑進屋内,就瞧見了正在屏風外,指揮着裡屋穩婆與侍女們的郎中。此刻的郎中滿臉愁色,歎息搖頭。
緊接着,裡屋徹底安靜了下來。
聽不見屏風内穩婆的呼喚聲,郎中心底也大緻明白了裡面是何情況。他單手撐着膝蓋,由跪地姿勢,緩緩站起身。也再未繼續發聲了。
辛雁呆在原地,不久後。阿父也走了出來。他面色鐵青暗沉,整個人仿若行屍走肉,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阿父,阿母她怎麼了?”辛雁小跑至辛康安跟前,可無論她如何拉扯他的衣角,她的阿父也未理會她。甚至連一個眼神也未分給她。隻兩眼空洞無神,從她身旁越過,走至一處椅子前,無力坐了下來。
見辛康安這般神态,小辛雁心底也猜到了發生了不好的事。
她不再理會辛康安,扭頭越過屏風,不顧郎中的話語阻攔,跑了進去。
可剛一進入裡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就撲面而來。伴随着這股血腥味的,還有愈發響亮的嬰孩哭啼聲。
“是...安安嗎?”
躺在床褥上的女子聞聲,緩緩扭頭看了過來,她臉上沒有絲毫血色,瞧着剛沖進來的女童。她略感驚喜,強撐出抹虛弱淡笑。
辛雁視線在屋内掃視一圈,卻隻發現了一地的狼藉。以及桌上放置着的,兩盆被染紅的熱水。
忽然間她隻覺鼻尖酸澀,眼眶濕潤。
“阿母...安安...安安來了...”小女童抽泣着,雙手邊抹淚,便小跑至女子床榻前。
“莫哭...”女子慘白的臉上強撐出一抹虛弱淡笑。她擡手替女童輕拭淚水,随即将視線緩緩移向了她床尾一側的嬰兒欄車。
穩婆見此,明白了女子是想要抱孩子。于是急忙将欄車中哭鬧的嬰孩抱了出來。女子見狀,撐着最後一點力氣,在辛雁攙扶下半做起身,從走來的穩婆手中接過孩子。
這孩子,倒也是奇。在穩婆手中時,不斷哭鬧。如今反被女子抱着,竟是停止了哭鬧聲。
辛雁皺眉,盯着女子懷中的嬰兒,眼底竟帶起了絲絲怨念。
是他...
是他将阿母害成如此...
“這是,安安的弟弟。安安今後——”
還不待方榆将話說完,下一刻小女童卻硬生開口打斷了她:“安安讨厭弟弟。”
“......”
此話一出,本就凝重的氛圍,變得更加凝重了。之後不知是為了映襯此話般,方榆懷中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孩子,抽了抽鼻子,竟又皺着臉,哭了起來。
她沒有力氣再去安撫哭鬧的嬰孩。隻是扭頭,虛弱擡手,揉了揉辛雁的腦袋,聲音無力道:“不能這般說。瞧,你阿弟都哭了。”
“......”
辛雁低垂着腦袋,緊咬着下唇,沒有回複。大滴大滴的淚水從眼中流出,由眼角滑落。
“怎麼又哭了?”耳邊再次響起阿母的聲音,她動作輕柔的替她擦着淚。臉頰感受到來自阿母右手的體溫與觸感,她抽噎着鼻子,渾身不禁哭得發抖。
“是阿母命薄,今後無法伴你成長。若是可以,阿母真想...看見安安長大,親眼瞧見你換上紅妝,出嫁的模樣。一定...很漂亮。我早前,曾同你阿父讨論過。若是可以,我想在将來為你打造一頂萬工百子轎。不過...如今,阿母怕是看不見那頂轎子了。”
“不會的。阿母一定能看到的。阿母平日不是說,安安是你的小福星嗎?有安安陪在阿母身側,阿母一定會無恙。一定會長命百歲。”
辛雁搖頭,兩手緊緊抓着方榆虛浮無力的手。好似隻要她稍微一松,眼前的女子就會随時徹底離開她一般。
“...對不起。”似乎是瞧見此刻小女童流着淚,一副可憐無助的模樣。方榆眼底泛起漣漪,眼眶也随之濕潤。
她已經快沒力氣了。
好困,好困。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