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竟是暫時抛下他,訓斥起師姐來。
他鮮見清心寡欲、七情淡漠的子虛真人動那般大的火氣,若不是師姐顯而易見的負傷,隻怕子虛真人便要自己親自動手教訓這不識輕重的弟子了。
他微微握緊了手中的劍,強忍着躍身過去的沖動,抿唇看那邊師徒三人聚集——蔣子芹已是皺着眉掠身過去察看師姐傷勢了。
師姐避開了他,單膝跪着,聲氣平和:“弟子不敢。”
“不敢?”真人冷笑,果真是怒極,他身周充沛的靈力翻湧,四布發散開來的寒氣迫得花葉早凋,土地皲裂。
“如此,便由你去清理門戶,親手将那逆徒斬于劍下罷!也無需煩你師兄動手!”
靈劍沉珂被真人淩空一把抓過,擲在地上。師姐臉色再白幾分。
他的心思猛地震蕩幾下,卻強迫自己收神,思那邊師徒幾人争執嫌隙,于他卻是莫大的機會。
“師尊……”
“住口!”子虛真人一揮袖,威壓外放迫得蔣子芹雙膝沉重,就地跪倒,“你的賬日後再算!”
“蘇合?!”
他覺着他的呼吸不自主加快了,不逃也不攻,手中命劍浮玉悲鳴不止,昭彰着他心境起伏,也昭示着他氣勢節節攀升。
他這新近學來的功法,本便是愈弱愈強,就是要在生與死中才能發揮出最大功力的。
他是在賠着自己的性命去賭。
“弟子……謹令。”師姐道,唇邊細細的血線蜿蜒,卻擦也不擦,隻是垂着頭,伸手慢慢握了劍身黯淡的沉珂。
沉珂在她手上閃了閃,師姐的臉色白得驚人,卻兀自起身站立,一手執劍:
“隻是師尊,弟子還有些不太明白。”
十二、蘇合
我的聲音沙啞幹澀,五髒六腑内氣血翻騰,陣陣作痛。
到如今都還不太明白這事态如何就演變了這幅模樣。
隻是一夕間雲清延就堕了魔,一夕間子芹師兄同雲清延就有了血海深仇,再一夕間,就要同門相戕、清理門戶。
“師妹,倘若師門中有人堕魔,你會如何做?”
這十年獸潮尚還未退,淩虛峰師門便要分崩離析了。
我看見眼角餘光裡的子芹師兄跪着不語,那面雲清延也站着不動,不知在想些什麼。
“不明白?還有何不明白?!”師尊臉色冰寒,看着我眼睛裡冷冷的怒意凝冰,身周威壓再重,“堕魔的弟子,該殺。”
肩上猛地一沉,方才才強咽下去的甜意再次勢如破竹般湧上來,激得我一聲嗆咳,險些摔倒,卻仍掙紮着立住了,揚起臉道:“堕魔的弟子……是……該殺不錯……但我總要知曉其中緣由。”
知曉其中緣由。在對某件事不屈不撓地尋根究底上,我同子芹師兄是一模一樣的。
我要知道雲清延堕魔的緣由,要知道師兄與雲清延不和的緣由,更要知道師尊定要當即斬殺雲清延的緣由。
我非知道不可,過後才能……将雲清延斬殺。
一句話話落,便聽子芹師兄笑了一聲,聲音歎息:“師妹。”
像是有無盡未曾說出的話語藏在他長長的歎息之内。
我轉眼去看,見子芹師兄緩緩站了起來,面上神情似含笑似無奈,瞧着我似是在說:“都告訴你離得遠些了,卻偏要來插手。”
我微一愣神,心内正覺不可思議,還來不及舉步,就見師兄袖擺一拂。
也不知他的袖擺是怎樣的一拂,又施了怎樣的手段,我隻知他一拂過後,我身邊屬于師尊的威壓便驟減,整個人都輕靈起來,近乎于漂浮在虛無中的輕靈。
他如同鬼魅一般近得我身,趁我心中駭異根本來不及舉步之時,攻破我的防線,迎着我震驚的目光,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當即被漫卷而過的睡意席卷,強撐着不肯松的一縷意識也近乎摧枯拉朽般消散。
唯一見得并注意到的是,在我落入師兄的懷抱中時,那邊雲清延也好似在同一時刻動身了,蔓布在他身上的魔焰盡皆向後倒伏,身形奇快近詭。
而師尊,也在同一時刻将臉色沉下,一擡手就是一式殺招沖我而來,快得莫測。
是沖我?還是沖着師兄?
根本不及明,我的意識沉落在了靜靜的睡眠底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