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具身體的壽命,同樣也不算長了。
當我醒來時,我看見我的手裡緊緊攥着一張醫院的診查結果通知書,上面不出意外地寫着一類注定了難以痊愈,并且在診斷下達時,就已經殘酷地判決,這張通知單的主人的生命已經進入倒計時,即使再去醫治也隻是白白拖累家庭的可怕疾病。
病痛以及意外,從來都是令無數幸福的家庭跌入痛苦深淵的禍首。
我從令腦袋滞重昏蒙的沉睡中醒來,摸了摸臉上,摸到了這個中年男人滿面縱橫着的未幹淚水。
“原來三木先生也是會哭的麼?但看起來完全不像這樣的人呢。”
姐姐在副駕駛上含淚微笑,帶着幾乎令人感動的溫柔,回應了我不得要領,乃至粗魯的安慰。
我在後視鏡裡巧妙地觀察着她,眼見她慢慢的已經從墓地裡的悲戚和沉默中抽離出來,才漸漸放下一顆心,開着車觀察着路況說道:
“是這樣的沒錯,幸村小姐,您不是第一個這樣說的人,幾乎所有和我熟識的同事都以為我不會哭。”
但這個印象起碼不是完全正确的,我在心裡說道,除了一些必要的掩飾,我很清楚我自己話裡的這個“我”指的到底是誰。
是我,那個自殺的我,而不是這個中年男人本身。
在我醒來時,那個早上,我摸到了滿臉淚水,但我其實已經分不太清那是屬于我的,還是屬于那個同樣心生絕望,已經放棄了生命的男人的。
“是因為不想讓人擔心,所以才竭力忍住自己心裡的悲傷,變得堅強和勇敢起來的嗎?那我現在這個樣子,三木先生你一定會在心裡覺得好笑了。”
姐姐強打起精神,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這樣和我說,臉上帶着難為情的蒼白笑容。
她好像已經害羞得想要把自己藏起來,但為了我這個晴和的“朋友”,她不得不再次打起精神,強作鎮定,迫使自己從那片苦澀而悲傷的海域脫身,應付我的問話和交談。
我在後視鏡裡繼續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姐姐。姐姐仍舊沒有發現。
我說:“這并沒有什麼關系,小姐。”我搖着頭十分平靜,将方向盤打了個轉,“實際上應該由我,對您發自内心地感到欽佩以及真誠才對。”
後視鏡裡的姐姐吃驚地微微睜大了眼睛。
“因為能夠如此竭盡全力,照顧着一個有着不治之症,還脾氣暴躁的小孩的幸村小姐你,已經比絕大部分人要堅強和勇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