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幸不好意思地笑笑,起身繞過書桌:“那我去穿衣服。”
他把盒子裝進書包裡,剛上車就看見座位上也放着一個盒子。
在盛斯遇的示意下打開,裡面靜靜躺着一條紅色針織圍巾。
“病還沒好,當心着涼。”
何幸冬天從不戴圍巾,總覺得累贅又不好看。
盛斯遇細心地幫他戴上,又在前面打了個松垮的結,垂在胸前。
下了車才發現,比平時暖和的不止一點點。
他回頭跟盛斯遇說再見,對方也回以微笑,關上車門。
周考濰就站在醫院門口,見了他撇撇嘴:“怎麼?還真當上豪門闊太了?”
“你别亂說,”何幸問,“奶奶怎麼樣?”
“看的中醫,就說是心裡有一股火。”
何幸寶貝似的拍了拍背包:“我把降火的東西拿來了!”
奶奶果然一見到镯子就眉開眼笑,繼而問何幸:“他們怎麼肯把這個還給我的呀?”
離開盛斯遇,腦子就變得活躍起來,幾乎完全不用思考就脫口而出:“我去求了吳超的哥哥,對方比我年紀大,更加通情達理。聽說您生病了,就同意先把镯子還回來,等我們賺到錢,一點一點還給他就好。”
周考濰在旁邊削蘋果,切了一半,剜去蘋果核,一半給了奶奶,另一半給了何幸。
他咬着核上的果肉說:“還不是有利可圖!”
何幸皺眉示意他不要在奶奶面前亂說,故意上前一步踩在他腳上,用力碾了兩下。
“來,奶奶,快戴上。”
周考濰疼得臉都變色了,核也不啃了就往出跑。
奶奶看着失而複得的手镯,欣慰地笑了,跟他講:“這個是我媽媽給我的陪嫁,當初小濰的爺爺好賭,把什麼都輸光了,就剩下這一個镯子了。”
戴了沒一會兒就收回去:“醫院裡人來人往的,别碰碎了。”
何幸說:“那我幫您收着,待會兒給您放家裡去。”
奶奶點頭:“放在櫃裡,鑰匙在小濰那。”
周考濰出去半天也沒回來,何幸去找,發現他抱着腳坐在門口的塑料椅上。
“怎麼了?”何幸看着他,“給你腳趾頭踩折了?”
他一放手,隻見鮮血浸透襪子。
何幸一拍大腿:“呀!忘了你有甲溝炎!”
周考濰疼得汗都流下來:“我又沒說你給人當媳婦去了,你踩我幹嘛?”
“我這不是怕你口無遮攔,說出來讓奶奶内疚擔心嗎。”
話畢,又推搡了他一下:“什麼當媳婦,人家紳士又風度,對我友好着呢!”
“沒那個你?”
“……沒有。”
“切,”周考濰嗤了一聲,“要麼就是不行,要麼就是憋了個大的!”
“去你的!”
他去買了一瓶碘伏,周考濰直接把腳放在他腿上,何幸推開:“你幾天沒洗腳了?”
周考濰坦然:“這回更不用洗了。”
上藥的時候,何幸說:“其實我今天還有兼職呢。”
“那你怎麼不去?”
“盛斯遇給我介紹了個新工作,我打算辭掉超市的兼職,然後配合着新工作的休息時間再找兼職。”
“哦。”
“你沒聽懂嗎?”
周考濰不解:“什麼?”
何幸近一步解釋:“我的意思是,我依然覺得這是個穩賺不賠的買賣,對現在的生活還挺滿意的。”
周考濰擰眉:“你不就在他家睡了一個晚上嗎?”
何幸點頭,用棉簽輕輕往他傷口上塗抹:“就一個晚上。”
就一晚,盛斯遇讓他全身心體會到了什麼叫做關懷。
不是那種讓人心生害怕,刻意營造出安全感的關懷。
而是舒适的關懷。
舒适到他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人家要把他趕出家門。
沒遇見盛斯遇之前,偶爾能在奶奶身上體會到這種關懷,所以他願意親近奶奶,不想看她失魂落魄,一大把年紀患了心病。
就像獨自行走在沙漠許久,全身毛孔都在叫嚣着口渴。
有人遞過來一杯水,哪怕是毒藥,死之前也會選擇一飲而盡。
這是他十分缺少,并且渴望的關懷。
誰能給予他,他就做誰的信徒,夜夜歌頌他的善舉,祈禱他平安健康、萬事順遂。
周考濰說:“這幾天我打聽到了盛斯遇的一些事,你想不想聽。”
何幸擡眼:“想!”
周考濰組織了下語言,從盛斯遇的父親說起。
“聽說他爸以前是混黑的,跟的人叫秦泰。”
“秦泰是誰?”
“不重要,你聽我說!”周考濰不耐煩皺眉,繼續說,“後來被派到了對家做卧底,然後被發現了,慘死街頭!”
何幸倒吸一口冷氣:“你你這是聽誰說的?”
“就一起賣酒的朋友啊。”
吳超出門講究排場,尤其是想要通過勢力得到什麼時,身邊帶的人不比多年前香港電影裡的古惑仔少。
奈何上頭有盛斯遇壓着,一再告訴他要斯文,要保持形象。
需要人撐起排場的時候,他就随便挑幾個聽話外形又兇神惡煞的跟在身後,哪怕不講話,氣勢也能壓倒對方。
那些人回來就跟見過大世面一樣,酒桌上就着花生米,添油加醋說了一大堆。
提到盛斯遇的八卦時,總是下意識降低聲音,周考濰恰好坐在身邊,聽了個七七八八。
他晃了晃腳趾,晃醒錯愕的何幸。
“他爸不是什麼好人,他更不是!”
安靜一瞬。
何幸說:“我爸也不是好人。”
“你爸膽小如鼠,就窩裡橫,你這不也跟他一樣嗎!”
何幸一把推開他的腳。
周考濰腳跟着地,猝不及防震到了腳趾,又是一陣無聲的嘶吼,緩過來後臉頰爬上一層薄汗,還不忘嘲笑:“你看,要是盛斯遇這麼說你,你肯定不敢扔他。”
“還有沒有?”何幸又問。
周考濰‘嘶’了口氣,故意吊他胃口:“真想聽?”
“嗯嗯。”他點頭,眼中泛光,舉起拳頭裝模作樣給他捶肩膀。
周考濰得意地擡了擡眉,又告訴他一個重大消息:“我還聽說,那些恩怨延續到了盛斯遇身上。”
“怎麼會呢,他不是好好地活着嗎!”何幸皺眉,“還那麼有錢有勢力!”
“有錢怎麼了?!” 周考濰撇嘴,點了點耳朵,“你忘記他是個聾子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