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聾啞學校打工時,何幸從未想過有一天,他會站在盛先生的領域裡,與他纏綿擁吻。
享受他的照料,與他同床共枕更是做夢都覺得離譜。
冰天雪地,他滿身傷痕攔住他的車時,心中祈禱的也是,隻要他的車輪不從我身上壓過就好。
簽婚前協議時,更完全沒料到,距離愛上他的時間,已經可以用倒計時來計算。
何幸知道自己渴望愛,但沒想到竟渴望到這種程度。
當有人試圖斬斷手中紅線時,他竟然會沖動到拉着盛斯遇來挑釁對方。
他承認這一招有些低檔,但無所謂,管用就行。
對待刻意打破他們暧昧氛圍的低檔人,用些低檔手段也正常。
雙手還搭在他頸間,環成一個圓,如果可以,希望一輩子都不要放開。
他渴望關懷,就像是懸崖深處的一根救命繩子,哪怕雙手磨破了也掙紮着向上爬。
張肆驚訝,沒料到跟在大哥身邊的人竟如此大膽,這與初次見面時的何幸全然不同。
他看見他的手腕白皙纖細,與大哥的脖頸糾纏,看見對方的銀白色的發變成了黑色,也與大哥鬓角的頭發相融,分不清是誰的。
大哥的手臂、背部衣服繃得緊緊的,能想象到他抱着何幸有多用力。
張肆恍然,在心裡象征着嚴肅的大哥,竟也會沾染七情六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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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早上。
何幸穿好新衣坐在飯桌前,私人訂制的服裝面料舒适,大小也剛剛好,坐在這裡不會出現某一處肥大鼓起,也不會因為某個動作,某一處緊繃出肌膚輪廓。
放下牛奶就把手伸到最後一個豬肉玉米小籠包上,能讓他愉悅的心情迅速低落的是,一雙筷子也碰到這個包子。
張肆率先放下筷子:“你吃吧。”
何幸也收回手,不吭聲,瞧了眼盛斯遇。
隻聽盛斯遇吩咐Andy:“以後每餐甯多勿少。”
何幸最希望的是,盛斯遇拿起筷子,将小籠包放在自己盤中,可張肆已經喝完最後一口牛奶起身:“我吃飽了,先上樓,你們慢慢吃。”
沒意思。
他也起身:“我去上班。”
剛剛還被争奪的小籠包徹底失寵,等待它的是魂歸垃圾桶。
盛斯遇握住他的手:“我送你。”
第一天實習,何幸全身心投入,坐在工位上滿腦子都是工作,休息時就滿腦子都是盛斯遇。
午休想要給他打個電話,可剛一出門就見到不速之客。
張肆穿着的白色體恤,是盛斯遇之前給他買的。
寫字樓下的高檔餐廳裡,何幸用刀叉把牛排切得咯吱作響,聲音傳出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就像用指甲劃過黑闆。
但很快對方端過來一盤切好的放到面前,并取走了自己這盤。
何幸警惕地問:“你要幹嘛?”
張肆微笑,鏡片下的一雙眼睛純粹無害:“你肯主動跟我說話啦?”
愚蠢的大一新生,和老練的即将畢業的大學生兩兩相望。
何幸又問了一遍:“你到底要幹嘛?”
張肆不急不緩地切着牛排,熟練程度讓何幸嫉妒。
他說:“我覺得你應該是誤會我了。”
何幸挑眉,故意問:“我誤會你什麼了?”
牛肉的紋理在他手下顯現得淋漓盡緻:“你以為我不喜歡你在家裡,以為我看不起你。”
“……”他還真沒往這方面想。
果然是愚蠢清澈的大一新生。
何幸撇撇嘴,反問:“所以,你今天過來找我,是為了跟我解釋的?”
“是的,”張肆點頭,無比真誠地看他,“你是我哥喜歡的人,我不希望和你産生任何隔閡。就算最後不能成為好朋友,也絕不希望是敵人。”
“那今早吃飯時你為什麼不說,當着盛斯遇的面說清楚了不是更好嗎?”
“因為有些事,我不方便在他面前對你說。”張肆把刀叉放下,一手撐在下颌,笑容别有深意,“我算是在他身邊長大的,想不想知道我大哥以前的事?”
何幸眼前一亮。
午後陽光澄澈,蔚藍的天空上挂着小學課本一模一樣的雲彩。
如果世界是個童話,何幸就是童話中最幸運的主角。
雪白的皮膚,黝黑的頭發,臉上的笑容沒淡下去過。
因為得知盛斯遇從前的故事,仿佛時空交錯,一推開門就是十年前。
十年前張肆在學校被同學欺負,對方以為他無父無母,畢竟家長會都是戴着耳蝸的哥哥來。
沒想到打架毫不手軟的,也是這個戴着耳蝸的哥哥。
全身上下都是髒兮兮的泥土,寬大的校服衣袖也被泥水浸泡,赤手空拳将七八個人吓跑。
“他一個人?對七八個?打得過?”
“他隻打了一個人,”張肆說,“就是站在最前面,頭發最長的那個,被他死死騎在身下,拳頭砸在他臉上。那群人一開始還過去幫忙打我哥,但一看那個人滿臉血迹,連喊都喊不出來,我哥還沒有放棄毆打他時,都吓破了膽。”
“當時我也以為我哥要把那個人打死,就從地上爬起來,哭着攔下他。後來那群人都跑了,挨打的那個躺在地上動都不會動。”
“隻打一個人?”
“往死裡打。”張肆點頭,“後來我哥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沒有破不了的局,隻要找到别人的弱點,就能以一敵百。他們隻是仗着人多,以為我不敢反抗,但隻要我反抗了,他們就會害怕。”
今天之前的盛斯遇在何幸眼中是個矜貴自持的男人,卻沒想到,他還曾有過這樣刀光劍影的一面。
因為見識過父親酒醉後的拳腳,所以他總勸周考濰少打架,但如果換做盛斯遇,腦海中的形象就不一樣了。
陰暗的巷口,雙肩書包挂在一側手臂上,再肥大的校服也能穿得筆挺,硬朗拳頭揮出去能聽見風聲,額間挂着汗珠,下颌線流暢緊繃……
無論是手拿香槟的盛先生,還是街頭打架的盛斯遇,在他心中都是迷人的存在。
前者矜貴清冷,後者熱血桀骜。
都是他在不同年齡段想過要成為的人。
他看着手機裡的最新聯系人,抿唇給他發消息:【你明天真會告訴我……】
删掉。
【明天記得告訴……】
删掉。
何幸:【你今天講的都是真的?】
張肆:【是的,可惜你午休時間太少,我們明天再聊吧。】
何幸:【好!】
張肆:【大哥他不太喜歡提從前,但如果能讓你對我印象有所改觀的話,跟你說幾件也沒關系,隻是你可以替我保密嗎?】
何幸:【可以。】
張肆:【那就當做是我們的秘密了,你不和大哥說是我告訴你的就好。】
就算張肆不說,何幸也沒打算把這事告訴他。
在沒有洗清他的嫌疑時,拒絕在盛斯遇面前提起這個人。
向天野今日也來辦公室轉了轉,跟何幸說了幾句話,問他适不适應,以至于同事們看他的目光都變得不一樣。
但他根本無暇顧及,下了班就急着回家,晚餐依然豐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