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央衍從一開始就知道他的修為至少高了自己兩個大境界,甚至可能達到了無斯之境!
感受到空氣中彌漫着的窒息般的殺意,她艱難出聲,帶着幾聲可以稱之為狂妄自大的冷笑,仿佛笃定了似的說道:“你怎麼敢在這裡殺我?”
李長邪看着她,就像是在看着一個愚蠢而不自知的蝼蟻,他言語冰冷,理所當然地高高在上,如在雲端之外俯視着萬千衆生。
“本殿有何不敢?你算什麼東西?”
王央衍用盡全身力氣擡起了頭,迎着稀薄的月光看了過去,雙眸淡泊清離,如畫般的眉間仿佛帶着一絲嘲弄,淡淡說道:“那你倒是殺啊!”
是啊,既然你敢,那你倒是動手啊!
世上沒有那個不想死的人會主動說出這種讓對方把自己殺了的要求,更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如此挑釁一個境界遠高于自己的人。
王央衍似乎料定了對方不會動手,她甚至覺得他不會傷自己一根毫毛。
李長邪并不是不敢,甚至就在剛才他險些令王央衍在那一瞬間身首異處,他敢那麼做,也能那麼做。
他隻是很清醒,他明白利弊,也看重利弊。
殺了王央衍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若是在這裡殺了她,必會被王深藏視為一種挑戰,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羞辱與蔑視,那樣的話,他會變得很危險,并且在未來的某一天毫無征兆地死去,無人覺察,更無人敢覺察。
為了平複心中可有可無的怒意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煩,甚至招來殺身之禍,并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但即便如此,他又怎麼可能在一個黃毛丫頭面前示弱?
想到這裡,李長邪的雙眸之中愈發深沉,看不出喜怒,淡淡開口道:“你不過是王深藏的一個無足輕重的棋子,一個用過之後就會被無情抛棄、随時可以被替代的棋子,即便是死了,也不會對他産生任何影響,在成為下一任大祭司之前,你什麼都不是。”
“這樣的你,是生是死又有什麼所謂?”
他所認識的王深藏,比世上的所有人都要冷酷無情,無論發生什麼都能面不改色漠不關心,真真似他的模樣那般如天神臨世,所見者皆為凡人,怎麼可能會在意他人的死活?更何況王央衍隻不過是一個稍有資質的合适繼承者罷了,死了也會有下一個,在他眼裡什麼又算得了什麼?
聽到這些話,王央衍神色微變,沉默了許久後緩緩低下眼簾,不自覺地咬唇,手掌微微握緊。
她很清楚他在說什麼,也很明白他想要表達的意思,那也是她為何會問聞溪午那句話的原因。
王深藏說過會護着她,她信,但她不敢信他。
在這一刻,這将近一年來的時間裡,她的所聞所遇,似乎都說得通了。
為何林間雪會對她另眼相待?為何洛子眉對她處處相護?為何死去的南池國儲君對她又畏又恨?為何自己在這個布滿警戒的宮中暢行無阻?這背後藏着原因,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那隻不過都是因為王深藏的緣故罷了。
隻要王深藏還在,隻要他的承諾還在,在這陵川就不會有人敢動自己,她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但若是有一天他不在了,又或是他反悔了,煩了、厭了、累了,她便什麼都不是。
這樣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王央衍早該知道的。
若是有着大陸第一強國最位高權重的朝臣作為倚仗,普通人該是樂意之至,但她不喜歡,她向來習慣将命運與榮辱掌握在自己的手裡,但此時卻不小心走入了他人設下的棋局之中,這種為人掌控的感覺隐隐有些熟悉,讓她仿佛在這一瞬間回到那個許多年前一無所知一無所有的自己。
王央衍忽然産生了時隔多年後再次遭遇到的如浪潮般洶湧而來的不安與恐慌。
若是王深藏忽然找到了比她更适合當大祭司繼承者的人,決定抛棄她怎麼辦?若這五年裡,潛伏在暗處的各大周朝人物們一擁而上決定殺了她絕了後患,就連他都無法阻止,她又該如何自保?
前路叵測,王央衍不敢斷言自己最終是否能安然無恙地脫身。
更何況,王深藏神秘莫測,他的心意太過令人琢磨不透。
王央衍早該認清,他不是白胡子師父,不會真的如當時他所說的那般,以自己的安危為先,她也早該明白,他那樣的高高在上的人物,一定要認自己為徒的目的又怎會簡單。
隻是既然如此,為何不在一開始就說個明白?她又不是那等沒有自知之明的胡攪蠻纏之人,為何一定要等到她自己去查,才得知徒弟這個身份背後,竟是給她招來殺身之禍的源頭?
還是說她的心情對他來說其實一點都不重要,她不過隻是他的一個略微稱手的棋子?想到這裡,王央衍忽然感到有些寒冷,心冷了幾分。
夜風穿廊而過,夾着絲絲秋雨,帶來刺骨般的寒意向四周蔓延。
信任到底是重要的,她當初也想過依賴他,隻是到頭來卻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王央衍低着頭,雨水漸漸打濕了發和身上的衣裳,看不清臉上是什麼樣的神情,雨聲淅瀝,她的聲音在冷風中回蕩,變得無比清晰。
“既然如你所說我本無足輕重,何不依你所願,現在就把我殺了?”
李長邪注意到她說話時帶着顫音,像是冷得無法忍受了一般,目光下移,看到她陷入地面的手指明顯地在顫抖,手背更是緩緩變白,白得沒有血色。
他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沉吟片刻後似是想到了什麼微微挑眉,神色漠然,“寒毒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