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狹小的房間,隻有牆上嵌了一扇小窗,有玻璃的阻隔也感受不到外面流動的空氣。但看低壓的雲層和灰黑的天空就知道即将有一場暴風雨要來。
難怪連空氣都是濕熱的。法勒撚了撚手指,悶熱的環境着實不太讓人愉悅,他在房間裡唯一的那張小床上坐了下來。
破破爛爛的小床“嘎吱”一聲,手底下的被子有點潮還硬,估摸着也不會有人去曬它。腳下是受了潮的爛木闆,滑軟的木闆踩着并不舒服,法勒更是連腳都懶得挪一下,不想去仔細體會這觸感。
空氣不流通的房間怎麼也不會有好聞的氣味,鑽入鼻腔的氣味是木頭和牆壁腐朽的獨有的味道,甚至還帶混雜着腥味和焦糊味以及食物腐敗的味道。
它們在這個熔爐中混合、發酵,橫沖直撞地卻始終找不到逃出去的方向,就和他一樣。法勒一進入睡夢,意識就被困在了這個黑暗的小房間裡,隻有身體醒來他的意識才能從此處脫離。所以他其實并不喜歡睡眠,如果可以他甚至不想讓自己入睡,畢竟夢裡一樣的讓人不舒服。
每每進到這裡,他隻能坐在這張“吱呀”亂叫的小床上,與隐藏在陰影中的從未現身的怪物無聊地對視着,等待着自己醒來。
隻是以往沒有今天那麼悶熱。今天這小房間裡格外地悶熱,法勒大概能猜到,這是他身體情況的投射,說明他此時身體的情況并不樂觀,應該正發着燒。
受傷流血、炎症發燒都不是什麼大事,但都要經曆一個難受的過程,而這個過程又會讓他的心情變得糟糕。法勒這就心情糟糕地站起身,一腳踢掉了一大塊牆皮,這才把糟糕的情緒壓下去些。
他自說自話地嘲笑了自己一句:“幼稚。”
牆面變得更斑駁了,像是在嘲笑着被困在這裡的人,逃避沒有用、發怒洩憤也是徒勞。
等醒來就好了。法勒跌回小床上,仰面躺下。後腦勺沾在被子上的一瞬竟然陷了下去,包括他的身體都陷在了柔軟蓬松的棉被裡,側首一嗅還有陽光曬過的溫暖氣息。
怎麼回事?
難得的他不想動,隻是把視線移向了牆上的小窗口,外面的雲層不知什麼時候被趕走了,外面不是黑夜,有太陽。暖黃的光線透過小窗,散在小房間的各處。目光所及之處,斑駁的牆面塗上了米色的漆,輕踏腳下的地闆又能發出清脆的“咚咚”聲,而身下的破床不知何時也不再“吱呀”亂叫了。
悶熱潮濕而帶有腐朽氣味的空氣逃也似的不見了,房間裡隻剩下了溫暖和甯靜作陪。
有點困了。法勒側過身,卷起被子,把腦袋埋進這一片柔和溫暖中。
這是未曾碰面的安甯。
給人當着靠枕可真難為他了。坐着的是硬邦邦的地面,靠着的是不平整的石壁,還有個不安分的家夥壓在他身上。
大概是又是發熱又是疼痛的并不好受,法勒的眉頭從清理傷口的時候到現在一直沒松過。這家夥很奇怪,疼了難受了也不哼哼,就隻會皺了個眉頭抗議。
手和腿還喜歡亂動,突然一腳踹得差點沒把他腿給踹折了,霍泷塘實在沒辦法,讓法勒這麼亂動下去,他自己大概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于是他隻好把這家夥的腿夾在了自己兩腿之間,手就簡單了直接把他整個人用胳膊箍住就完事了。
起初這病号在睡夢中還掙紮,後來不知是發現沒法動彈了還是折騰累了,漸漸的也就安靜了。
霍泷塘也漸漸放松了鉗制的力道,從他這個角度居高臨下地看——這家夥睫毛真長,觸感也……
當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正曲起指節,撩着人家的睫毛玩。
有事沒事手欠什麼呢,像個變态一樣。霍泷塘看着自己這不争氣的手,其實他還一直想摸摸看這家夥跟普通人不一樣的頭發是什麼觸感。
既然摸都摸了,幹脆就一塊滿足了他的好奇心。掌心輕輕覆上了法勒的發頂,确定了他沒有要醒來暴揍自己一頓,才慢慢地把手掌往下挪,順着發絲一路到了脊背。
是很順滑的手感,又有點軟有點絨,很讓人上瘾。霍泷塘就這麼一路從頭頂順到背上,再反複地摸了好幾通。這幾通下來,他忽然發現法勒緊皺的眉頭有了點要放松的趨勢。
他應該不讨厭我這樣摸他頭發吧?霍泷塘繼續手上的動作,醒着的時候這家夥肯定不可能讓他摸,但至少在睡夢中不讨厭。
他這帶有安撫性的動作真的還有效果,法勒漸漸舒展了眉頭,緊繃的身體也放松下來。
雖然皺眉頭好看,但不皺眉頭更好看。霍泷塘有種莫名的成就感,大概是看到倔脾氣的病患終于肯好好接受治療的感覺。
霍泷塘坐在燈火的光暈中,恍惚間忘記了自己還在副本中,忘記了自己還在這遊戲中。
自從進到遊戲後,連這樣的安穩都成了奢侈。
之前的掙紮讓蓋在法勒身上的外套滑下去,霍泷塘把它重新拉起來蓋得嚴嚴實實的。
他環抱着法勒,一邊給他取暖,一邊趁着閑暇時刻,垂頭小憩了一會。
再醒來,石洞外的天已經暗下去了。一看個人終端,已經晚上七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