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說,一面拿眼去觑蘇織。
她方才一時着急,倒忘了這位娘子碳火性子,平日裡都好說話,急了就爆炸。剛才險些惹得她發火,幸虧福金丫頭打圓場。
她是嬸娘身邊親信人,也出于好心,蘇織沒記仇,也笑盈盈:“是得好生吃兩杯酒,等回頭我禀告嬸娘,叫她賞你們一人一壺上好的豐和春。”
‘哎喲’一句,福金朝湯婆子行了個禮,“我們可托了婆婆大福氣。”
因見阿月二人不解,她解釋道:“豐和春是京城老字号豐和堂的獨家秘方,一壺要賣一千八百錢呢。”
阿月和宋止戈倒吸一口涼氣。
一貫銀是一千錢,一壺接近兩貫銀,那可真不便宜,這酒裡是摻金子了吧。
香芸取了酒來,親眼目睹福金左右逢源,哄得大家都開心,心裡羨慕不已。她先時還瞧不起福金,覺得她長相沒自己出色,不過仗着老子娘有出息,又有陪五娘子長大的情分。今日福金把她帶走,叫在身邊一番教導,倒讓她服了氣。
隻在心中暗暗下決心,定要好生學着,争取早日成為五娘子貼身人。
她們這頭其樂融融,客院裡,方平看着食盒裡孤單單一罐白粥,兩樣下飯腌菜,苦大仇深。
此前他去廚房看着煎藥,看到竈上娘子好生忙碌,又是魚、又是螃蟹,又是肉。他多日沒有吃到葷腥,在廚房聞到香氣,險些沒出息的流哈喇子。
回來就興奮,把菜色跟十三哥報了個遍,滿心期待豐盛晚膳。可誰能來告訴他,食盒裡這寒酸的,是什麼?
他那麼大個螃蟹呢?
送飯的小厮也有點尴尬。他結結巴巴解釋說:“大夫囑咐了,貴客脾胃失調,需得清淡飲食。”
一罐清粥,照的出人影,數的出米粒,也好意思說這是清淡?朝廷施粥救濟難民,還講究個插筷不倒呢!
方平剛想質問,富安已接過食盒,說:“多謝。等用完,我們自己送回去,不必麻煩你多跑一趟。”
小厮臉上頗為尴尬:“貴客連日裡勞累,還是好好歇着。把食盒放院外,我自會來提。明日的飯和藥,我也送來……貴客…就好好歇着…”
聽話知音。富安看了眼顧祯,見他輕微颔首,于是道:“不必亂走是吧?我們知曉了。”
等小厮退去,方平才反應過來,怒道:“什麼意思?軟禁我們?”
富安自顧給顧祯盛粥,仔細把米粒全撈上來,又把兩碟小菜放在顧祯面前。
顧祯說:“有意思。”
雖說宅中隻有小娘子一人,怕外男亂走沖撞也是有的,隻需囑咐一聲的事兒,偏要做出軟禁模樣。又故意叫人在飲食上為難,這位五娘子,前倨後恭,又倨又恭,真的是……性格多變,又生怕旁人不知道她不歡迎他們。
他把一碟腌菜推到一旁,示意富安兩人用。
顧祯如此冷靜,方平也逐漸平靜,隻抱怨:“十三哥失了許多血,需得補養,這般清淡,哪裡補得上來。”
顧祯淡淡:“等蘇家來人吧。”
幸好,他們沒等多久,連用兩頓白粥後,原本預計兩天後才能到來的蘇家大兄,蘇敏時,提前一日趕到。
蘇敏時,長房長子,他出生時,祖父蘇溫在翰林院站穩腳跟,雖然隻是七品編修,卻得上司賞識,正是想要大展拳腳之時。人至中年,事業有成,喜得嫡孫,蘇溫在書房翻了五日書,慎重地,為嫡孫起名為“時”。
“時”者,歲月也。
淮陽蘇家得知喜訊,也張燈結彩,流水席擺了足足七日。送去京中的禮物裝了三十餘車,足見蘇氏一族對其出生的重視。
蘇敏時幼敏而聰穎,機靈善變。長到五歲,由蘇溫親自啟蒙,竟是個難得的讀書種子。在長子和次子的教育上有慘痛經曆的蘇溫,喜出望外,對長孫寄予厚望。
他告老返鄉之際,唯一猶豫的,是長孫去留。為前程計,該留他在京城太學,但又擔心他獨自一人,學壞不提,最怕少年意氣,遭人利用。左右衡量,最終還是決定把他一并帶回淮陽。
回到淮陽後,蘇敏時繼續跟着祖父讀書,兩年中舉。因蘇溫年邁,精力不佳,送他去鹿鳴書院求學。鹿鳴書院距帽頂村一日半的路程。蘇織派人快馬去報,蘇敏時聽聞小妹被“趕到”鄉下,還遇到陌生男子帶傷求救,心急如焚,告假後連夜趕路,提前一天到了别院。
他抵達時,正值下午。本想直接去見蘇織,下人卻說五娘子跟村裡孩童下河去了。他略一沉吟,稍加洗漱,先去見“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