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的日子,平靜,但又熱鬧。
重重院落相隔,蘇織再也不擔心會在某個轉角遇見顧祯。她要承歡膝下,要重拾課業,要習武射箭。等窦莫準——也就是窦大舅趕到後,又要忙着說服嬸娘,将家中護衛仆役,并一些族人送去習武操練。
她不清楚阿翁和顧祯談了什麼,也不在意阿翁言談中對他的看重和贊賞。
這人慣會僞裝,很容易得到他人的欣賞。
大兄去了書院,二兄在外祖家附學未歸,三兄敏嘉和四兄敏言與顧祯接觸更多,他們也對他贊賞有加。每每提及,句句不離“十三哥”…
在府裡特意開辟出的校場上,蘇織面無表情的開弓,瞄準,松弦。箭矢如脫缰野馬,飛馳而去,“铛”地一聲悶響,命中靶心。
蘇敏嘉倒吸一口涼氣。裹了裹身上厚襖。
“阿織,你何時練就這等絕世武功?”
窦小花拔下箭矢,看了看草靶,走回來給蘇織看:“準頭有了,勁道不足。姐姐還得再練練力氣。”
蘇織甩了甩手腕:“每日都有練,再練阿娘和二嬸該急眼了。”
好好一個小娘子,不往女紅針黹上使勁兒,偏要練甚麼射箭,好容易養白的手上,水泡一個接一個,日漸粗糙。嬸娘一邊罵人,一邊到處搜羅藥方,囑咐丫鬟們每天又塗又抹,确保她雖然長繭子,又不會太長繭子……
“阿織,你這麼辛苦作甚,難不成還要上陣殺敵,當個女将軍?”
看着妹妹寒冬臘月裡,不斷開弓放箭,額頭薄汗細密,蘇敏嘉又心疼,又不解。
“你若實在無聊,不如我去求祖父,你還和我們一處念書去。你不知道,陸十三實在聰明,人也仗義,前日季考,多虧他幫忙,我才免了一頓手闆……”
蘇敏嘉和顧祯同齡,兩人沒有序齒。顧祯叫他敏嘉,他就親熱的稱呼他陸十三。
如今三個人都在族學讀書,因顧祯學問比同齡人深,下學還要和蘇敏嘉、蘇敏言一同接受蘇溫教導。蘇敏言不必提,自小刻苦,認識顧祯後,得他幾次點撥,如久旱逢甘霖,進進出出“十三哥”叫個不停,俨然是顧祯的小尾巴。
蘇敏嘉不愛讀書,從前在族學,也是散養,常常偷溜,這半年裡卻被祖父強壓,要求他們日日到堂,苦不堪言。幸虧陸十三常在課業上幫忙,他人又不死闆,對他的愛好也從不鄙夷,遂自稱兄弟。
族學裡有些少年,對“陸景如”身份不甚了解,還當他乃崔氏娘家親眷,對此,蘇家主支也不說明,不解釋。
顧祯假稱“陸景如”,如魚得水混入淮陽蘇家,沒有引起外界絲毫懷疑。
這一切與前世幾無差别。
前世裡頭,阿翁雖迫于無奈将其留在蘇家,但也真心欣賞他,相信他的人品,才會為他們定下婚約,将自己最珍愛的孫女許配于他。
蘇織不敢想象,祖父得知他背信棄義時,該是何等懊惱後悔。
“嗖”地一聲,她手腕一抖,箭矢脫靶。
窦小花看了看沙漏,收起弓箭:“休息會兒。下午還要去找阿爹他們跑馬。”
蘇敏嘉揚眉:“去跑馬?”
他興緻勃勃:“帶我帶我,我也要去。”
“你不上學了?”,等她坐下,香芸立即捧着塊熱帕子,取下護腕和扳指,從手腕處熱敷到指尖,蘇織發出一聲喟歎。
手腕又酸又麻。
等帕子變溫,又厚厚塗上一層護膚膏。香芸事情做得仔細,從手腕到指尖,一絲一點都不放過,力求照顧到每一寸皮膚。等她感覺自己的手被腌入味了,這才放過她,取來小巧捧着的披風,抖一抖毛,為她披上。
幾個月功夫,她如脫胎換骨。本就聰明的人,全心用在蘇織身上,褪去浮躁,很快就在她身邊站穩腳跟,叫福金等人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