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陽郊外蘇家田莊裡,來了位嬌客。
莊頭跟在嬌客身邊,亦步亦趨,他心裡慌張,行動上也就匆忙,一腳踏在田埂,險些崴了腳。
嬌客身邊的丫鬟納悶的瞧他,似乎在說“你常在田間地頭,怎麼還走不穩”?
莊頭擦了把汗,樹梢的知了扯着嗓子沒完沒了,田裡成片深綠色秧蔓,爬的到處都是,幾乎插不下腳。
嬌客走着走着,突然停住,蹲下,掐了把藤蔓,放在手裡細細看,看了半晌,回頭問他。
“好像是生蟲了?”
莊頭汗出如漿,戰戰兢兢:“這…不可能呀…昨兒剛檢查過,沒有蟲…”
對方将藤蔓往後一遞,丫鬟接過來交他手裡。
“你看,被咬了。”那丫鬟好心,見他上了年紀,怕他看不清,特意将破損指出。
定睛一看,莊頭心裡長出口氣,陪着笑:“是蚱蜢呢…不是蟲…”心裡定了定神,他解釋說:“五娘子不知道,咱們鄉下,蚱蜢忒多,抓不盡,也沒啥好辦法。這東西鑽不進地下,隻吃葉,咱問過陳小哥兒,他說不礙事,不會影響産量。”
承平二十九年的盛夏,似乎格外熱。
三月種下番薯,七八月裡能收獲一茬。眼看要進八月,蘇織挂心産量,不顧暑熱,帶人來莊上察看。沒叫人提前說,誰知正趕上陳先生外出,隻能讓莊頭帶路。
位于城郊的田莊,是蘇家産業之一。莊頭是故去的蘇老太君陪嫁的兒子,也已年過四旬。他管着田莊十多戶佃農,種植十二頃良田,另有桑田、旱地。
莊裡主要種粳稻,也有麥和豆類。與帽頂村這類自給自足的小山村不同,田莊産出,留下佃農吃用,其餘全供給府裡吃喝。
年前府裡來人,說讓他們好生翻地,年後要種新種,特特找了個三十郎當歲,話都說不通順的小哥兒,劃定好大一片,要種甚麼番薯。
莊頭憂心忡忡。
他一輩子管田莊,祖祖輩輩吃着老祖宗傳下來的良種過活,隻要風調雨順,老天爺就給飯吃,沒覺有甚不好。
貿然間,說從海外老遠老遠的地方,搞來了高産良種,叫他們試種,種的好還要推廣……
莊裡頭人心惶惶,都怕鬧來鬧去一場空,白占着好地不産糧,明年拉饑荒。
好在五娘子闊氣,派人說了,無論種的好壞,與他們無關。若好,自然有賞,不好,不光不追究,還會給補償,定不叫他們餓肚子。
佃農們這才接受了陳小哥兒,随便他在田莊裡又是丈量、又是勘察土質,開春種下薯種,戰戰兢兢伺候,等待……
這東西,說是一畝能收數十石,老農們議論紛紛,都認為陳小哥兒吹牛,糊弄主家。
眼下的盛世裡頭,如田莊裡頭不缺肥料的上田,一畝地,稻米能收兩石到三石,粟米多些,能收三石四鬥,這已是讓外頭許多人家羨慕的收成了。
年年留種,都有人想盡千方百計來換。
十倍,甚至二十倍于上田收成,老農們不信,他也不信。奈何府裡說,田莊種什麼,五娘子說了算,他們無奈,隻得辟出大半土地,種滿這綠油油,光長藤蔓不長糧的“雜草”…
雖然五娘子信守承諾,早早叫人運了糧給他們吃,但種慣了地的老農,舍不得看田地抛荒,更舍不得看田地長草。
前幾個月裡,陳小哥兒說枝蔓過盛,影響番薯結果,叫掐了嫩芽嫩葉回家炒菜,幾個老哥們兒趁夜來找他,嘀咕說這下壞了,必定是種的不好,分給他們吃,堵住嘴呢…
莊頭幾夜翻來覆去睡不着,實在難耐,某一日試探的問陳小哥兒,他聽明白後哈哈大笑,從地裡拔出幾個長成的果實,叫他們安心。
那番薯其實還沒長成,但也有拳頭大小。據小哥兒說,最大,能到手臂呢…
按着他的說法嘗過後,老農們才歎服。從此對這片田更加看重,日夜裡派人守着,莫說是蟲災,就是野豬進莊,拼着性命不要,他們也得護好!
………
田莊裡的種種,蘇織自然不清楚。
打承平二十九年頭上,她就異常忙碌。她不懂種地,更不懂番薯,田莊全權交給榕城來的陳先生,隻來過田莊兩三次,每次都由其作陪,見到的也是綠葉綠藤,從沒見過果實。
這趟來,本想快成熟了,可以提前收幾個,嘗嘗味道的同時,也帶回府裡,安一安阿娘的心。
偏陳先生去了帽頂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