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祺看着江沐,說了:“不是你三番五次利用阿飛,我還搭不上顧井儀呢。”
江沐的粉臉氣成白臉,正欲說什麼,就聽門外鈴響了一聲。
對峙的局面被打破。頌祺去開門。
顧井儀站在門外,笑着揚了揚手裡的書本:“說好的借我作業抄。”
“我還沒寫完呢。”頌祺迎他進來。
“沒關系,你寫了哪門先借我哪門。”
江美茹尋聲,一溜溜出卧室:“喲,井儀來了!”
一時不知道該準備果汁還是蛋糕。人在衣服裡打着旋磨,喉嚨迫得尖尖的:“找沐沐啊?”
頌祺和顧井儀坐在客廳,她異常清楚地聽到空調發動機的聲音。
“你這裡結果算錯了。”他一面說,一面用鉛筆輕輕勾出來。
說是來寫作業,倒更像來檢查作業的。頌祺訝異他看一眼就了然了,他完全可以不抄。
談及晚自習班主任會抽查哪門功課,顧井儀說:“作業越寫越多,周天晚自習抄作業都抄糊了,抄個作業還得提前預約。”
一面說,從口袋裡拿出一支棒棒糖,一滑滑到她手邊。
她并沒有因此而紅了臉,隻是想到書裡說秦漢,連私情亦是美的。
卧室裡。江美茹質問江沐為什麼不一起去做功課,“回回月考你爸都打電話問,我簡直沒臉答,你就不能争點氣?”
“就算我考好了,爸爸也不會回來的。”江沐成功激怒了媽媽。
她反正是惘惘的。顧井儀若無其事出現在這裡,她馬上想到阿飛——真是給他訛上了,一天天叮螞蝗似的隻知道向她要錢!
相形之下,她急于擺脫阿飛,越是厭惡這一個,就越是倒向另一個。何況顧井儀這樣人人企羨的對象。更因為頌祺,也許是妒忌她的好成績,又或者是她的美貌。江沐能感覺到那愛意正與日俱增。
*
江沐頻頻找上了顧井儀,開始問問題,捎早飯,捎零食,還跑去籃球場給他送水。她的那些問題更是常使顧井儀發笑。
何嘉看不下去了,說:“這麼簡單的問題,豬都會。”
江沐瞪何嘉:“我願意。诶怎麼哪兒都有你呢?”
何嘉說:“我也納悶兒呢,怎麼是個有蒼蠅的地方就能看得到你!”
那天的語文讨論課,他們的小組讨論紅樓夢,江沐又掇着凳子來了。
“你好啊。”江沐眯着眼沖顧井儀笑。
顧井儀打聲招呼就再沒話别的。
彭川又一次偏離主題:“诶?你們喜歡薛寶钗還是林黛玉啊。”
“當然是林黛玉了。”何嘉說:“我最讨厭薛寶钗了,心機女。”
彭川不做聲,問顧井儀:“你呢?”
不料顧井儀說:“史湘雲。”
頌祺倒不像彭川那樣意外,史湘雲率真活潑,俠氣又帶幾分憨純,顧井儀也是帶點兒孩子氣。隻是他自己似乎不知道。
頌祺說:“第一個早本的《紅樓夢》裡,寶玉最後是跟湘雲在一起的,寶钗産後病故,寶玉續娶湘雲,後貧苦,沒有獲罪,也沒有抄家。人物的悲劇皆是性格的悲劇,都逃不開《莊子》的言論。”
彭川沒覺得頌祺驚人過,正想誇贊幾句,看到顧井儀直直望着頌祺。
何嘉說:“不知道為什麼,我特别不待見尤三姐跟襲人。”
頌祺說:“尤三姐本就是不潔之身,但要指名跟賈珍賈蓉有染,沒有資格入太虛幻境,所以寫得影影綽綽,也為保留人物的神秘性。至于襲人——茜雪大概是自己負氣走的,與襲人無關;饞害晴雯也不詳,但中傷黛玉是明寫,襲人恐懼将來在黛玉手下當姨太太日子不好過,所以排克異己,而寶钗容得下她。寶玉遷出大觀園也是襲人種的因。十九回不是寫襲人拿走要挾寶玉嗎?想必後來也用過這招,最後終于實行,出走後嫁給蔣玉菡。”
整個過程,江沐插不上一句嘴,和顧井儀攀談别的,然而顧井儀似乎很喜歡跟頌祺說話。他母親是設計師,一度癡迷寶钗服飾的中庸色。
談及色的起源,頌祺說:“中國人愛寶藍色,紅色也愛,但不是蘇俄那種洪荒世界裡的紅,是吉服的紅,有種喜氣。”
顧井儀說喜歡青色,“青色有一種貞潔。”
頌祺表示贊同,曆代的皇家文人也為窯瓷的青色所傾倒,青釉色更是一種天生高貴的顔色。去年顧爸爸還在蘇富比拍了一件汝窯,價逾千萬。
江沐在旁悶悶聽着,對頌祺更加不屑。
一連好幾天下來,顧井儀對江沐都是淡淡的,江沐邀他放學一起回家,顧井儀義正言辭地說:“我和頌祺說好了一起。”
手一面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頌祺當即溜了他一眼,詫異得有些俏皮,像那晚青紗似的雲裡浸着的月亮。
這樣拿來作比,是因為那晚回家走的特别慢,頌祺也感覺到他有話要說,問:“你是不是有事?”
顧井儀笑了一下,斟酌地開口:“這周六我和彭川要參加一場籃球賽,就在咱們學校的文體館,你來嗎?”
說這話的時候,眼睛格外亮,盛滿了星星小心不灑出來。
頌祺思了一思,問:“你,這是在邀請我?”
“不然呢。”他換上另一種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