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績單出來照例先擺在班主任辦公室的桌子上。半個教室的人都去看，頌祺沒去，何嘉更不必說，一直面目悲慘着。

彭川恬恬然去了，回來就沖顧井儀咬牙切齒：“喲！留到晚自習後成績不好的人！他媽的你考了第一！年級第一！”

顧井儀挑了挑眉，預料中的事。

頌祺倒是一震：“周清是第二？”

“周清不是，第二是你。”彭川轉向顧井儀，“數理化第一，我去你這腦子什麼做的？”

顧井儀本來想說：“都是頌祺的功勞。”就見周清沖開教室的門，跑回座位，暴風一樣翻書。

然後，她把書丢在地上，排山倒海地哭了起來。

一教室人都愣了。

下午大課間的時候，何嘉說就不跟頌祺一起去吃晚飯了，要想辦法應付周天的家長會。

頌祺說好，才出教室沒多久，就遇上了郭飛飛。

其實也不能說是遇上，自那次他問更衣室裡的人是不是她，漸漸尋思過味，急于剖白，然而頌祺已認定他這人呆裡藏奸，對他非常冷淡。

“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傑斯敏·特麗卡？那個《燦爛人生》裡的喬治娅。”郭飛飛讪笑兩聲，用比他身高要低一級的語氣發問：“你，你也去食堂嗎？”

不知道為什麼他像一棵橄榄樹。頌祺本來是打算去的，聽他說“也”，果斷搖頭。

郭飛飛不知道該怎樣接話，問頌祺要去哪兒。正好他也要去。一面作出難為情，仿佛慚悔這與他的實誠不符。但他絕想不到，頌祺在這方面習承了黃琴夢，根本瞧不上什麼所謂的老實人，認為他們隻是純粹的低能。

頌祺才心不在焉，就給他鑽了空子。眼睛一瞟，竟看見顧井儀，他像是要朝她走過來的樣子，可是看到她看他，就停住不走了。

他靠在樹上，眨着眼笑，眼神晶亮。

頌祺開口了：“抱歉，我和顧井儀約好了。”說是在演戲，連她自己都不信。

顧井儀很滿意，上前跟郭飛飛打了聲招呼，就交接儀式一樣把頌祺領走了。

“你打算去哪兒？”他們同時開口問。

“你先說。”又是聲口一緻。

兩人都笑了。

“我也不知道。本來打算去食堂的，現在去不了了。”頌祺閃了閃眼，注意到他的手還含在她袖子上。

顧井儀也注意到了，但是沒松開：“那你跟不跟我去？我有個同學剛轉過來，也是京都來的，就在校外一家店請客。”

頌祺多嘴問了一句：“男生女生？”

顧井儀說女生，說出來，馬上有一種責任，非帶她去不可，“本來就是去交個朋友，也不一定都認識，而且就她一個女生。”

頌祺不想去。而顧井儀在她拒絕之前開口了：“還是去吧，萬一又被郭飛飛撞見，你不是很尴尬嗎？”

那有什麼好尴尬的。頌祺心想。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也許她對那女生産生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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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家沒去過的中式餐廳，有淡金色壁紙跟小牛皮地闆，門口的花瓶裡折着一大束紫白的花，叫不上名字。廊道的燈照得人臉昏昏的。

顧井儀推門進去，頌祺不要他牽。

“可以啊井儀，哪兒找來一這麼漂亮的小姐姐？也不跟我們介紹一下。”席上最活潑的人開口了。

頌祺跟那人打招呼：“你好。”

也認識了那女生，名夏痣。人跟名字一樣，有一種初夏的氣息。栗色的頭發也跟裙子一樣，不長不短；甜甜的老鼠臉，濃澤的大眼睛，短而挺的鼻子，豐而翹的小嘴。怎麼看，都有一種稚氣。是個男生都喜歡的長相。

頌祺打量夏痣，而夏痣也在那裡打量她。她幾乎一眼就可以判定頌祺是顧井儀喜歡的那種類型，就像他手捧着的影青釉杯裡那袅袅的水煙，美得漫不經心。

夏痣先開口了，笑眼眯眯：“我猜猜，你是七班的吧？都說一中的女生漂亮，我還不信呢。”熱情招呼頌祺跟她坐一起，夾菜添飲料，無微不至。

人多了總喜歡熱鬧，最活潑的那人要開一箱啤酒。這就是顧井儀最擔心的，夏痣跟他們打鬧慣了，一個人喝十六瓶也不會醉。要是頌祺在他旁邊，不動聲色就替她擋了，正要開口，夏痣喊：“能不能注意點？這桌上還有兩個女生呢！”

“得了吧，你比我還能喝！要趴也是我先趴下！”

夏痣笑罵：“滾啦！禽獸！今天我隻是個安靜的女孩子！”

大家都笑了。那男生還沒喝酒，已經醉了：“你這人就是壞，跟别人撒嬌，對我就特别兇。是吧井儀。”

啤酒端上桌，夏痣笑得像個小女生，用說秘密的語氣跟頌祺講：“沒關系，我替你喝。”一面把手表摘了。

頌祺笑着道謝，說自己可以。

因為還要自習，這頓飯并沒有持續很久。頌祺從頭到尾沒講什麼話，好在相互間也不都認識。

離開餐廳的時候，夏痣抱着頌祺的胳膊，她比頌祺還低半頭，說她小，步子又特别快，胸部也發達。頌祺很不習慣這樣的親熱。

剛剛在飯桌上，夏痣是個頑氣的孩童，現在忽然長了幾歲，采用同齡人的聲口：“以後我可以找你玩兒嗎？”“你不健身？不健身還這麼瘦。真好。”

頌祺心想，這一類女生最是複雜——介于嬰孩與成熟女人之間的美，最具誘.惑的聯合。馬上想到《紅玫瑰與白玫瑰》裡的王嬌蕊。

一問，才發現他們的班級在同一所教學樓。走到一半，夏痣驚笑：“呀！我把手表忘到餐廳了。”

“手表？”一個男生說：“我給你取去。”

“不用，我自己去。”夏痣很快溜了。

顧井儀終于有機會問頌祺：“沒喝多吧？”

頌祺說沒事。臉卻像化開了一抹胭脂，直暈上耳朵。她自己也有些覺得了，笑了笑，笑得像糖果的心。

顧井儀發現自己要很努力才能說：“那，那趕緊回吧，還有三分鐘就上課了。”

頌祺搖了搖頭，顧井儀很意外：“怎麼了？”

頌祺說：“你有電話。”

顧井儀不明白，手機響了，一看來電，果然是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