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期中考,頌祺還在會門診,也依舊在醫院、學校、頌書誠家之間來回跑。和頌書誠談最多也是她的病。有時候回家早,他敲敲她的門,說借書,幾天後又敲敲門,說還書,她與他奇異得有一種宗教畫氛圍。顧井儀說他隻是不知道怎麼對你好。
可是他們兩個倒很有話,有天頌祺看到他們在院子裡紮秋千,頌書誠居然還會笑。不過他的笑永遠近于一種苦笑。
從醫院走回學校,頌祺走偏門,門不上鎖。輕輕拉開黑鐵門,她記得下節課是體育,現在操場上沒人,隻好在這裡等。
下課鈴一響,何嘉先跳進她視線,同時出現的還有張恬恬。之前并沒太在意,現在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觸目起來,倒不是嫉妒,隻是訝異她們什麼時候這麼合拍了,瞧那步态潮汐一樣!想起她們時常一起上洗手間。
何嘉嘻嘻哈哈上前,問頌祺:“回來了?”又問:“打算和誰一桌?我恐怕是沒戲了,咱倆班級名次差了十幾名呢。”
頌祺問:“成績出來了?”
“對啊。你年級考第七。”何嘉問張恬恬:“不然咱倆一桌?老班不會讓我跟彭川一桌。”
張恬恬連聲應是:“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倆多說得來啊!”
三人聊了幾句,還沒見顧井儀,何嘉說應該是去拿籃球了,最近體育課都練籃球。又遊戲一般上下飛舞着睫毛:“等下老師讓拿球,你去占場地,我去搶球。”
一聲哨響,學生們已經站好隊。頌祺見張恬恬走了,才問何嘉:“你最近都是和張恬恬?”
“對啊。”何嘉扁扁嘴,撒嬌一樣說:“你都不在。”
“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
“她還和康滢滢聯系嗎?”
何嘉輕亵一笑:“康滢滢?除了我壓根沒人理她好嗎。我也終于要解脫了。你是沒見,我最近啥也幹不了了,隻管往座位上一坐,就對住的和她吵,前幾天我和她還一塊兒被停課回家了。再同桌下去,沒到期末我就該被退學了。”
頌祺笑了,說:“你這次進步大。”
“選擇題全靠蒙。你沒見我後面大題,那叫一個慘烈。”
又一聲哨響。隊伍蠕蠕動起來。開始熱身了。顧井儀擺好器具,和頌祺慢慢在隊伍後面跑。
顧井儀問:“複查怎樣?沒事吧?”
“嗯,但是還不能停藥。”
“周六要不要來我家?電影該看G字頭了。”
“好啊。”
他又笑,湊近了:“诶?你每次來我家,叔叔知道嗎?”
她這才别他一眼,很快移開,重新朝前看。
何嘉問他們:“親,咱們晚上吃小火鍋?小火鍋配炸雞?”
彭川說:“要吃就快預約,不然坐不下了。”
康滢滢問:“這附近有好吃的小火鍋?”什麼話到她嘴裡,馬上就變得尖銳。
何嘉并不搭理。因為不知道她問誰,康滢滢繼續說:“嗐,愁死我了,昨天跟你說的那幾個高一的,今天又來,簡直不知道怎麼辦。你知道他多奇葩嗎?他說:‘你以後要是來食堂,就找我要飯卡。’找他吃飯就算了,還要找他要飯卡?傻叉死了。”
蓉蓉說:“那你喜歡誰找誰不就好了?”
康滢滢待要說,何嘉已經喲了起來,笑:“好容易才有一個,快别挑了,千挑萬撿撿個大麻臉!”
後面一幫人笑歪了。
體育老師又吹哨,喊:“隊伍後排那幾個男生!又是你倆!每次跑操磨磨蹭蹭,等下過來做五十個俯卧撐!”
做過熱身。男女生就分開練球。男生已經在打比賽,女生還在練三步上籃,何嘉挽着頌祺,說最近學校裡發生的事,卻沒提顧井儀怎樣,頌祺也就不問。
“高三唯一的活動就隻有籃球賽了。”何嘉伏在欄杆上,很惬意。
高三。頌祺一怔,覺得像是圍着何嘉的話兜了個圈子。上次去看顧奶奶,不知道為什麼,也不是蒼老,但莫名添了些料峭的意味。顧井儀也說奶奶回來後身體就不大好,在京都時吵歸吵,一個月總見得到顧爸爸幾次。
她一聽即知他專為她回來的。大概顧井儀自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
何嘉還在說,頌祺這才注意,拉何嘉離開欄杆,“小心掉下去。”
張恬恬來了,同何嘉打招呼,還像從前同康滢滢時那樣。明明之前那麼要好。頌祺也不好提醒何嘉,隻聽兩人笑到潑來潑去,又像唢呐——原來康滢滢投籃把自己的頭給砸了。
“你看你看!笑死了!陳天宇跑起來,就像一條天狗!”
張恬恬笑得不行:“呀,我咋這麼喜歡你呢!”巴掌蒲扇似的磕着何嘉。
顧井儀遠遠叫頌祺,頌祺應一聲,他一招手,引她過去。“走,吃冰去。”
“我不吃冰。”
“怎麼了?叫吃冰也不行啊。”
“不是——”
“生理期?”“問你呢,走那麼快幹嘛?”
他笑着追上她,兩人一前一後,很快走遠了。
張恬恬偏頭問何嘉:“他倆到底怎麼回事?不是分了嗎?”
何嘉聳聳肩,“我也不清楚。但這種事吧,男的不想分,基本就分不了。”
*
顧井儀一連纏了頌祺幾天,頌祺依然拒絕跟他同桌,再說,韓燕燕不會同意的。
“少找借口。隻要你願意,我有的是辦法。”
“那我也不願意。”
“哦。”他顯然窘,走兩步又踅回來,眼睛卻不朝她看,“我來找你,也是一樣的。”說完就走了。
多少次了,她簡直不知道他這些話是對着誰。
“應該向彭川學習。那頭鐵得鐵,臉厚得厚哩。”何嘉說,“诶?是下節課換座位吧?我去辦公室看看有沒有座位表。你要不要去?”
頌祺本來不想去,不知道為什麼又去了。
她們才出辦公室,就迎頭撞上了生物老師,要她們拿了教案送去六班教室。
何嘉扒在辦公室門口瞭一眼,“老班在辦公室呢。估計看不到了。”
頌祺便打算回去。走幾步,看到張恬恬從那頭過來,應該也是打算進辦公室的,看到頌祺,眼神很戒備很悄然。像是手掩着杯沿當心不讓裡面的液體灑出來。
“喲,你怎麼在這兒啊。”張恬恬堆上笑,又仿佛望眼的是車流。
“沒去哪兒,剛好路過。”頌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