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打算和誰一桌?”
“沒想好呢。”
“诶?怎麼,你不打算和顧井儀?”她打量頌祺,見她不預備回,旋即斂了笑容,“我先走啦。”
“好。”
說完。錯眼就不見她人了。頌祺想了想,走幾步,朝辦公室探了探,不探不要緊,她隻聽到一句:
“何嘉考試作弊。”
張恬恬說的。韓燕燕就在旁邊。
一望。辦公室裡不見何嘉,她正折了腰翻找抽屜,剛好被桌子遮住了。一聽這句,反射性站起來朝那面看,隻看到張恬恬戴的眼鏡片射出的光。也不知道她看沒看到她——應當是看到了,太明顯,話到一半就吞咽下去。
韓燕燕也看到了,擺擺手,讓張恬恬先回教室。
何嘉回教室就再沒和張恬恬說過一句。
“不是,我怎麼就作弊了?”整個下午,何嘉的開場白都是這句。因為氣,笑得像荒誕派戲劇。
“怪你這次考太好了呗。”彭川說,“真搞不懂你們女生,好起來好得能扭麻花,一轉頭,好家夥,直接打小報告說作弊。”
“我真是自己答的!就是運氣好蒙對了而已!”何嘉拍桌子跳起來。
“老班問你沒問?”
“問什麼?自己不會調監控去啊?真他媽日了狗了!”
她是天生的大喉嚨。又亮。像劍出鞘。
張恬恬豎起耳朵一聽,這還了得!不出明天,所有人都會知道!這些人會怎麼議論她?康滢滢會不會趁機踏她的頭?以及班裡那幾個醜貨!
她看到自己聲名狼藉,被孤立、敵對、毀滅!
放學鈴響,她扶牆摸壁出教室。摸到教室門,馬上淚眼汪汪,想到家裡供奉的觀音像,也是這樣大慈大悲;她一聳鼻子,手一灑,當即哭出聲。
芝芝驚叫:“恬恬,你怎麼了?”
張恬恬整個一坨在地上,又在教室門口,是個人看見就會問一句。
她恸得像鼓風機,何嘉就隻聽張恬恬反複說着一句:“老班喊我去辦公室,問何嘉有沒有作弊,我都說了不知道,何嘉非說是我說她作弊的——”
“你少屎口傷人!”何嘉跳出來,指着張恬恬:“我親眼看見你給老班打小報告說我作弊,你還倒打一耙了!我還沒顧得上說呢,你——”
這張恬恬哭得兩個鼻頭三行眼淚,一下說知道何嘉不喜歡自己,一下又說都是她的錯,不該借何嘉作業抄的。
何嘉聽得一愣一愣,竟然吵不過她了,正百口莫辯,芝芝站了出來,喊:“你别說了!”“我就沒見恬恬說過誰,倒是你,天天不是和這個吵就是和那個吵。難道你就不會反省反省自己嗎?”
“我他媽——”何嘉氣結,“我反省什麼?”
“反省作弊啊!自己平時什麼成績自己不知道啊。”
“我啥成績礙着你啥事了?看人拉屎你癢喉嚨,能死你了就!明天你家裡人死絕了,我再反省是不是我的事!”
“你!”芝芝見何嘉聲音比她大,跳得比她高,一跺腳,也哭起來了。
教室裡忽然全亂了,像要齊打夥兒舉起哀來。
何嘉氣得把書包往後一甩,喊:“反正誰先哭就是誰委屈!”
随着這句,教室門已經大開。頌祺再追,就找不見何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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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心一晚上,翌日進教室,何嘉倒還奕奕的,四處跟人述說昨天辦公室發生的事。
張恬恬來了,那人嗽一聲,示意何嘉。
何嘉聲音更響了,翻了個白眼,說:“有本事到我跟前哭,看我照她那醜臉挖哩!”
這樣鬧一場,同桌自然不可能了。何嘉臨時和郝自芳組成一桌,張恬恬和芝芝一桌。
從何嘉選好座位開始,前桌的蓉蓉就有些不自在,臉上一下紅一下白,何嘉知道是因為芝芝。
就是有那麼一天,蓉蓉終于鼓起決心,義正言辭向何嘉說:“我覺得你應該向張恬恬道歉,”
不等何嘉說完,馬上又補一句,“本來就是你不對。”
何嘉張口就罵了:“靠。你們放過我吧。我不知道她在背後咋嚼我的——”
蓉蓉替芝芝辯護:“芝芝沒說你什麼,我們都知道事實怎麼回事。”
何嘉試圖把前因後果講明,蓉蓉壓根聽不進去,打斷何嘉的話,“我相信這是一個誤會……”
“這不是誤會。你們都被張恬恬騙了。”
“是,如果隻有我,那是我的問題。但所有人都這麼覺得,你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的錯誤呢?承認錯誤很難嗎?”
何嘉冷笑:“那我隻能說,你開心就好。”
蓉蓉素來是那種和軟到能流沙的人。沒辦法吵。雖然不至于被敵對,但一連幾天,何嘉都是走到哪裡解釋到哪裡。嘴都說幹了。一時不耐煩上來,口不擇言,說幾句稍重的話,即刻被誰采了去。
這天,何嘉不過用遲到時的焦灼口吻要蓉蓉把桌子往前移,蓉蓉即刻把頭一摔,道:“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
何嘉的臉像鹽漬地,問:“你沒事兒吧?我多會兒看你不順眼了?”
蓉蓉别過頭,半晌,擠牙膏一樣擠出一句:“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可以直說,沒必要在背後這樣講那樣講。”
“我講你啥了?”何嘉拉來郝自芳對證,連叫上頌祺,三人講到不能再講了。
蓉蓉還是重複那一句,連語調都不變:“對我有什麼不滿你可以直說。”
又解釋了一套。蓉蓉扭過身,不說話了。
可是一下早讀,蓉蓉徑奔向去了辦公室,說真的沒辦法再在這座位上了。
韓燕燕追問她怎麼,蓉蓉咬唇便哭了出來。
再回教室,她的眼皮紅紅的,像搨了胭脂。
何嘉看着蓉蓉收拾東西,招呼也不打,遠遠就挪到教室邊角料的位置,心裡更氣了。
自習課上,有人傳話何嘉,韓燕燕要她去辦公室一趟。
“我真倒黴。”何嘉歎一聲,起身去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