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說離開書院有什麼好?不但天南地北遊曆,有時趕不上宿頭,還要在破廟暫歇,小姐過去何曾受過這等委屈?小侍女暗暗為陸遐不平:要怪就怪先生太不講理!
連貼身服侍的侍女都是這麼想的,更遑論其他人了,他們大概也是這般罷。
陸遐斂去惆怅神色,揭過話題,“…罷了,不說這個了,眼下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她聞言果然打起精神,睫上還挂着淚珠,“您說!阿晴一定辦妥。”
陸遐收到回音,是在五日後。
彼時她與謝映君正與端陽周旋,“你到底下不下來?”
院子裡有一榕樹,長得枝葉繁茂,參天蔽日,遙望如蓋。
端陽四肢緊抱着枝幹,連聲搖頭,“姐姐你肯定又要罰我!我不上當,我不下去!”
簌簌搖動的枝葉晃得陸遐心驚,不知他怎麼上樹,身手敏捷如斯。
“你還知道你該罰,誰讓你把吃池塘裡的魚都吃了!”謝映君叉腰仰頭怒斥,“萬一吃出事更傻了怎麼辦?”
她怒容滿面,幾番周旋下來,耐心業已用盡,一開始語氣尚算和緩,久了隐隐帶怒。
這話可不能說,陸遐來不及攔她,果然樹上那個聽了更氣,“哼!你做什麼罵我傻?姐姐都不曾這麼罵過我,我不與你說話!”
“你還倔上了!”
“你給我下來!”
“不下!”
“下不下來?”
“不、下! ”
陸遐眼見兩人又鬥上嘴,拉住謝映君,軟聲勸她,“你别跟他吵…他就是這脾氣”
樹上那個她眼下勸不動,想來勸勸樹下這個還是可以的。
謝映君怒極甩袖,明目噴火,“想讓我順着他,門都沒有!”
那些魚都是她閑暇時養的,平日寶貝得很,教他吃了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我才不稀罕!”樹上那個有心同她作對,幹脆應道。
“你!”
又吵過一回,夏日豔陽滿天,兩人俱是口幹舌燥。
趁着他們休戰,阿晴給謝映君遞上一盞茶,她仰頭灌了一盞,仍舊不夠。
陸遐悄聲在耳邊叮囑幾句,阿晴再回來手中便端着碗冰鎮甜湯。
謝映君曉得陸遐用計誘端陽,接過甜湯慢條斯理地喝着,“阿晴你的手藝越發好了。”
“謝閣主誇獎。”
“這麼好喝的甜湯可惜某人喝不上啊!”
樹上端陽被日頭曬得恹恹不動,他翻身似嘀咕一句什麼,陸遐耳力好聽得清楚,忍不住抿唇一笑。
“若閣主喜歡,廚房還剩一碗,我這就去端來。”
“哎…連喝兩碗你怎麼不撐得慌?”
“晴姐姐…你給我留一碗…”
“姐姐你也不管管她…”
餘光輕掃,他被甜湯所誘,有下來之意,陸遐隻作不知,仍舊站在樹下與謝映君在樹下閑談,“那日報刺史府路引損毀之時,給古大人遞了帖子,今日書童送來回帖,讓我到府一叙。”
“這是好事,你送拜帖怎麼不讓容膝閣的人替你去?”
晏北是容膝閣的人,路引損毀有他一份責任,謝映君有心要派他給陸遐跑腿,誰知她早已辦得妥妥貼貼。
陸遐将阿晴送來的甜湯推前幾分,“酷暑難耐,實在難熬,何必勞煩閣裡的人特地跑一趟。”
“你太見外了,出來跑腿他們高興還來不及,不過這天暑熱确實難熬,還好有這碗冰-鎮-甜-湯-”
樹上端陽恨恨搖落不少樹葉,落了樹下兩人一身。
“端陽你到底下不下來?甜湯給了謝姐姐,等下不許哭。”
樹上端陽從繁茂的枝葉裡探出頭,“…那我不喝甜湯了,你别罰我成嗎?
他雖然嘴饞,相較之下還是覺得罰抄更難熬,他上次抄得手指都腫了,姐姐也不肯松口,爬樹和吃魚的事姐姐鐵定要罰他!
“你先下來,樹上危險。”陸遐不肯輕易答應,與她打着商量。
他如今本事見長,還學會讨價還價了。
樹下女子婷婷站着,仰頭露出纖細脖頸,居高臨下,那雙星眸盛滿他一人。
豔陽高照暑熱難耐,端陽卻莫名地覺得歡喜。
“…我乖乖下來能随姐姐出門嗎?”他聽見姐姐與那個讨人厭的謝閣主說話,知道她晚些要出門,他眼下乖乖的,姐姐應該會答應吧…
陽光明燦,他盯着陸遐,雙瞳黑亮,“我會好好聽話,你不信的話可以約…約法…”
上次姐姐教的詞叫什麼來着,這個時候倒想不起來了。
樹枝随着他的動作又是一陣急顫,隐約有劈裂聲響,陸遐倒吸一口涼氣,生怕他又胡鬧,“叫約法三章,你先下來…别亂動、樹枝要斷了!”
“哎喲”
“小心!”
謝映君和阿晴大驚,兩人上前護住陸遐。
樹枝應聲而斷,端陽啪地一聲重摔,他摸着屁股疼得呲牙咧嘴,仍強忍痛一骨碌坐起,“姐姐…看在我摔疼得份上,讓我跟你出門吧?”
陸遐簡直要被他氣笑了,煙眉蹙起,看着跟前的人道,“你還敢讨價還價?休要得寸進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