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告辭後,嚴懷淵随後召見了老吳和趙光。
老吳是個魁梧的漢子,年輕時是個跑江湖的,可惜後來與人結怨,左手被人砍傷有些不利索,右手還有些力氣,嚴懷淵與他一談,他便裡外倒了個幹淨。
原來按他的傷,本來不夠格來府中,是因古大人與他認識,這才破例進了衛隊。
他當時忐忑,刺史府安全何等重要,他一個半殘之人怕是肩負不了重任,古大人不以為意。
他惆怅一歎,“全靠古大人恩惠,賞老吳一口飯吃。”
可惜回報不了萬一。
至于仆役趙光那夜正要回房睡覺,碰上衛隊巡夜,這才一起去的書房。
在場的三人所言他俱詳細筆錄,新得到不少線索,他心裡有事走得極慢,想了一程來回踱步。
一身布衣,質樸無華。
奉命保護的軍士在廊下稍候,不敢上前打擾。
院裡花木蔥茏,枝葉茂密,廊下兩隻貓兒正打得不可開交,一隻貓色雪白,一隻一團墨黑,兩隻貓兒靈活穿梭在花木間,互相追逐、撲擊,一會兒又滾到嚴懷淵腳邊。
嚴懷淵沒有心思細看,他踱步片刻,招來軍士悄聲道,“派人看着巡夜衛隊的老吳,還有仆役趙光。”
跟随他的軍士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雙眼透着股機靈勁兒,便是昨日引言老漢來之人。
嚴懷淵以目示意,他立刻心領神會,“也派人看着言老漢?”
“小心些行迹,看看他跟老吳、趙光有沒有其他來往。”
“嚴大人您放心。”他肅立正色應道,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就是幹這個的。”
“你小子在将軍面前有這股機靈就好了。”嚴懷淵忍不住拍他後腦勺。
明明平時是個機靈鬼,在沈應面前偏偏結巴說不出一句整話。
他吃痛躲開,待要嚷嚷又怕沈應突然回來,做賊似的左右看看,才湊前道,“誰敢在将軍面前造次,您…跟連副将不也一樣?”
嚴懷淵聽了失笑,怎麼把将軍當成洪水猛獸一般,作勢踢他,另有一道清亮聲音老遠道,“怎麼好像聽到有人提起我跟将軍?”
那軍士大驚失色,一溜煙小跑從偏門離開。
嚴懷淵搖頭,指着方邁入院裡的連旗笑道,“就知道是你,小連子,好好地又吓他!”
連旗笑着轉入院中,他身穿青色常服,挺拔硬朗,如一棵青松,長身玉立。
他身後進來一人,卻是沈應,一身玄色寬袖長袍,威儀凜凜,肅穆如霜,翩翩然似清貴公子。
“都回了,元英那邊可順利?”
聞言沈應面容冷寒未見開顔,連旗臉色不好,嚴懷淵收起打趣的調侃,肅然道,“看來走一趟,大家收獲不少。”
“這麼說來你也是?”
“自然。我們屋内細說。”嚴懷淵擡袖讓過兩人先行,三人一同入内。
沈應上首,兩人對坐。
坐定後他才歎氣緩緩道,“問過發現古大人遇害的三人,還讓你說中了。”
沈應目中寒光驟閃,“真火化了?”
“啊?”連旗一頭霧水,不知他們在打什麼啞謎,聽到這裡總算明白過來,放下茶盞道,“古大人的屍體?”
“是。官府以天熱為由,下令火化。如今隻有仵作的勘驗記錄,我已令人去取。”
“已火化不能重新勘驗,記錄肯定有問題,還看它作甚?”連旗倒是不以為意。
“懷淵你的意思呢?”
“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嚴懷淵比連旗想得深遠,凝重道,“當晚有好幾雙眼睛看着,有些明面上的東西亂寫不得,隻能試着在裡面撈撈,看有多少真的了。”
沈應靜默,嚴懷淵知道他同意了,另從袖中取過一沓紙。
“這是言老漢、衛隊老吳和仆役趙光的口述,你們看看。”
約有八九頁,寫滿密密麻麻的小楷,連旗一看頓時頭大,一目十行掃過一頁紙,餘光裡沈應深深擰眉,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往下看。
嚴懷淵慢條斯理喝茶,擡眸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就樂,“英勇殺敵的連副将有何高見?”
連旗看得頭昏腦脹,按着眉心擱下嘟囔道,“我看着…沒什麼特别之處,三人所言差不了多少,你各自問過好幾回,作假的機會不大。”
“知早你呢?”
沈應以手抵額,半響才道,“你仔細看看口述上言老漢如何說的。”
口述上說他們在屋外發現的伴讀和文書蕭賀,彼時心窩尚有餘溫,而入屋後發現古大人已死,血流了一地。
連旗看了沈應所提之處,出了一會神,拍腿叫道,“不對!照這口述,古大人遇害在前,兩人遇襲在後,兇手已經得手,回頭殺他們兩人做什麼?”
“這正是奇怪之處。”
“按說辭,兩人頭朝内分明是從外入内之時遇害,血手印當是此時而留,這豈不是在說兇手得手後又翻窗殺入内的兩人?”
連旗嘿嘿一笑,“我若是兇手,才不會那麼蠢!得手便趕緊跑。”
殺兩人留在門口,這不明擺着告訴刺史府裡的人:古大人出事!
“此事确實蹊跷,我已派人暗中跟着三人,看是否有串供之嫌。”
“還有書房大亂,我以為其中另有文章。”
連旗目光銳利,“大亂,難道兇手在翻找某樣東西?”
既是翻找,那樣東西找着了不曾?
“府中有衛隊把守,閑雜人等不能靠近,或許…兇手想找的東西還在。”
連旗将那沓紙翻了又翻,“等等,你剛才說的蕭文書,他口述筆錄怎麼不在?”
嚴懷淵立即道,“這個正要與你們細說。當晚除了古大人,還有兩人受傷,其中伴讀身死,另一個就是蕭大人。他如今重傷未醒,夫人将他接回府中休養。”
“兇手如果得知他未死,會不會…?”
嚴懷淵點頭,“我問過了,也親自去過蕭大人府上。他是古大人舊部,刺史府看重派人貼身保護,母蚊子都不能飛進一隻。”
他是個認真仔細的人,不防他會開玩笑,連旗一時笑得合不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