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聽得弦聲不斷,駿馬馳騁,一根根利箭破空而去,盡數紮在場邊纖細的柳靶之上。
第一人就如此英武,場邊衆人皆驚,驚歎連連。
陸遐望着場上馳縱的衆人一時移不開眼,心中激蕩,這是真正在戰場上曆練歸來的骁勇,齊朝有他們,有朝一日必能收複南地。
她出神望了一陣,餘光掃過校場高台上那玄衣之人。
他背手而立,冷肅的眼,靜默環視場中衆人。
朝氣蓬勃。
場上馳騁的,都是齊朝年輕的希望。
收複南地,非一人之力能為,非一将之力能成,便是他那驚才絕豔的父親,仁厚寬和的舅舅,也不能夠。
他仰望那兩人高大的背影多年,曆經多少寒暑,終于自己也站在了這個位置之上,方才曉得一軍将帥之難,收複南地重責之艱,那一道将令所承之重。
半點輕忽不得。
好在,其道不孤。
“今年也有好苗子啊!”身畔嚴懷淵驚歎,他抿唇應道,“的确不錯,此人騎射皆熟。”
嚴懷淵細看一陣,喚來軍士相問,臉上恍然大悟。
“将軍,你猜猜他是何人?”
場中小将馳騁往來,那人身影甚熟,他蹙眉,低聲道,“我認得?”
“正是。他父親曾是伯父手下,他因年紀尚小才入伍不久。”
看他身形面容,還是一時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可知姓名?”
“姓晏,名北。”
“這個名字…怎麼在哪裡聽過,姓晏…難道是晏叔叔之後?”沈應腦中閃過一悍勇無雙的身影,兩相印證,場中小将身量更高,身形勻稱而不瘦弱,靈巧又不失勁力。
“正是。”
“晏北此前在古大人手下當斥候,便是他連夜告知陸遐追捕之舉,之前還召他來問話,他那時候有傷在身。”
沈應微微一怔,難怪他對這個名字有熟悉之感。
原來他就是告知追捕消息的晏北。
場中少年英姿勃發,馳騁有度,待他馭馬歸回,自有軍士上前驗看柳條,第一人弓馬就如此娴熟,底下一片叫好之聲。
少年眉目清秀,黝黑臉上沒有半分驕傲之色,他拱手謝過歡呼的衆人,輕斥一聲徐徐馭馬而過,眼尖似看見一抹天青色。
那人站在柳樹下,身姿清雅,神色自若,對上他眼神隻微微一笑,星眸似有贊許之意。
晏北原本上揚的嘴角僵住,隻疑心自己看錯了。
再定睛看去,那人側首與旁邊一人說話,人影憧憧卻看不太清了。
他心裡忐忑,方才騎射皆中的開懷已然消失殆盡,顧不得看其他衆人比試,急忙躍下馬。
少年擠開場邊歡呼衆人,尋着馬上看見的方位而去,場邊軍士甚多擁擠不堪,他費了一番力氣,擠開衆人,直到近前。
果然,眉目溫雅,一襲天青色,是陸姐姐沒錯。
額上有汗,連脖頸處也是晶瑩剔透的汗滴,他幾番想要言語,猶豫不決,陸遐心下了然,星眸含笑,輕聲贊道,“他們都誇你騎射不錯,我雖然不懂,看着也覺得好。”
柳條細嫩,他能這般精準,沒有一箭落空,固然有天賦不假,也離不開平日操習。
晏北喉頭微動,定定立在原地,似想要說什麼,又不知如何說起。
場中弓弦疾響,他猛然回過神來,匆匆拉住她衣袖去往一旁。
“哪裡來的臭小子,快放開陸姐姐!”
元英的嬌喝很快被場邊歡呼呐喊淹沒,她要再尋,眼前人影重重,哪裡還有影子。
陸遐被他拉住,來不及言語,少年一路替她分開人群,兩人穿過校場、庭院,轉過回廊方才停下。
炎熱夏日,悠悠蟬鳴。
少年轉過頭來,他心緒起伏不定,眸光閃爍,額上薄汗順着脖頸下滑,在領邊印出一小片濕痕。
晏北看了她半響,突然往地上一跪。
青石地闆,他也不怕疼。
少年銳意盡現的輪廓,身闆跪得挺直,陸遐心中輕輕一歎,“…先起來。”
”陸姐姐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少年擰眉,一副倔脾氣。
竟打定主意,長跪求她允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