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說有追兵在後,大雨滂沱難辨方向,正是兩人同心協力合作之時,她一人如何自己出林?倔強也該看時候!
她攥緊了拳頭,雪容上沒有半分血色,蹙眉強壓怒色道,“我就是這脾氣…将軍自然看不慣。此次追殺,沈将軍不妨扣心自問,你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疑我之心?”
又是那一雙執拗的、清透的眼眸,沈應欲要道沒有,卻猶豫了一瞬,終是靜默。
墜馬之前,他自然懷疑過一絲。
“…所以将軍疑我合謀在先,便不要怪我頂撞在後。”她看清他臉上猶豫神色冷冷道,撇頭看林中大雨。
又來了。
每次一談及懷疑、合謀,她皆是這等反應,沈應猜不透其中緣由,隻能道,“你既在意清白,為何隐瞞?”
“刺史大人遇害一事,早已說得清楚明白,何事瞞着将軍?”
“你心知肚明。”
四目相對,卻是她先别開了眼。
此處不是深究的好地方,沈應不欲逼她太過,“大雨如注林中霧氣缭繞,尋常人極易迷失方位,你要與我辯解,也等出去再說,此間先休戰,你的意思呢?”
大掌伸出,這是要與她擊掌為證。
林間情況她不如沈應了解,獨行不可能一人出林。
她許久才輕聲應道,“好。”
他可以仗着武功高強不管她死活,如此問卻是執意要帶她一起走了。
陸遐怒他幾次相疑,卻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沈應這是給了她台階下。
細白掌心與他輕輕一觸,轉瞬即離。
沈應欲要問她對追兵看法,突然警覺望向林中。
大雨霧氣彌漫,林中有幽幽蟲鳴,遠處似有飛鳥驚動,鳥鳴尖銳而凄厲。
他聽了一陣神色凝重,唇邊線條抿得死緊,他神色不對,陸遐心漸漸提了起來。
豎耳去聽,除了雨聲、風聲、蟲鳴,樹葉嘩嘩作響并無其他,連鳥鳴也仿佛錯覺。
她到底不是習武之人,耳力雖然比尋常人好,跟他們比起來還是差得遠了。
他聽了片刻,回過頭來無聲做了個口型。
陸遐頭皮發麻,他說的是…林中有人。
沈應聽了一陣,知道來人距離此還有一段路程,無聲示意她退到自己身後。
陸遐輕手輕腳躲到他身後。眼下不是逞強的時候,此間敵人不明,她萬萬不能拖後腿,讓他分神。
環顧四周,沈應估算着敵人會從哪個方位過來,山壁處從外面看壓根不知道底下有凹陷處,須得撥開茂林,走近了才能發覺。
不知敵人數量,與其貿然轉移方位,不如緊守,伺機而動。
若是敵人接近,看到的便是匕首冷光。
自靴子裡緩緩抽出匕首,冷銳銀光映着着他全身貫注的姿态。
他緊了緊握着匕首的右掌,耐心去聽雨中的腳步身高,估算着敵人數量,兩人?不、至少四人!
敵人撥開草叢,他聽見了雨滴落在林葉上的聲響,還有靴底踩踏厚厚落葉的響動。
對方似探查得十分仔細,他還聽見了利劍出鞘的鳴嘯之音。
他的長劍在墜馬前用在了别處,如今能用來防身的隻有匕首,須得一擊得手,否則久了便會落于下風。
他幾番思量定,心中有了計較。
身後女子知形式嚴峻,連呼吸都放得極緩、極輕,幸好她知道倔強不得,若一意孤行,沈應不得不另想一策。
及至她擊掌,沈應才察覺自己松了一口氣,心下稍定,肯齊心協力自然再好不過。
于試探一事,她倔強得有些難以理解,還是識大局的,不是那等不管不顧之人。
這讓他更加好奇,她三番四次惱怒的真正緣由。
近了。
雨中随風而來似有人在交談,沈應側了側身,免得暴露身影,可惜雨勢頗大聽不清言語,得再靠近一些。
草叢間依稀有人影走動,還有繁茂枝葉刮過長袍。
沈應眯眼再度估算了下方位,敵人似在來回搜查、走動。
隻要再往前一些,再近一些,撥開眼前半人高的草叢,便能看見山壁凹陷處。
漸漸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