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戚遠潮,他若輕易就變心、移情,也就不值得赫連昭的一腔深情,所以陸遐才會說,他們各有各的難處。
這件事,不是誰的錯。
不必為了滿腔腔情意羞愧,因着隐晦難言的情思,她這般壓抑自己,小心翼翼掩藏生怕困擾了誰,連陸遐這個外人聽着,心頭也萬般不忍了。
“哇”赫連昭忍不住在她懷裡放聲大哭,這是她聽過的最溫柔的開解。
其實同姐姐說這些,赫連昭沒想要責怪誰,父親老來得女,有他們兩個已經夠頭疼了,為着婚約的事病過好幾回,她也難過…沒想過要責怪誰的,若要怪也該怪她一人…全怪她管束不住自個的心。
“姐姐胸懷廣闊…真是好性子。”赫連昭賴在她懷裡不肯起來,悶聲道,“換了旁人定要罵我不要臉,罵我肖想自己的姐夫。”
她原以為自己已經練就銅牆鐵壁,此時聽她溫柔的寬慰,委屈一股腦兒冒出來。
這小姑娘,滿臉的淚痕盡數抹在她袖子上,陸遐失笑,“…我…小時…不是…終日…怨天、怨地”
赫連昭菱唇微張,似想象不出是何模樣。
真的,她可沒有騙人,陸遐輕柔一笑,替她輕捋鬓邊滑落的青絲,“…家裡…為了…口糧…将我抛…在了…尼姑庵…”
她戰戰兢兢在尼姑庵裡生活,小心揣摩别人臉色,但凡别人照顧她一分,就要回報一分甚至兩分,唯恐欠了别人情分心裡愧疚,總覺得隻要她能夠吃苦…足夠吃苦,那些人…她的生身父母總有一日能接回她,一家團聚。
以至于幻滅之時,難免心生怨怼。
“姐姐”她笑着将苦難的日子娓娓道來,赫連昭聽她平靜話語不知為何更難過了。
“可…師父…說了…不是…我的錯…”
那個檀香滿溢的懷抱,擁着小小娃兒頰貼着頰,流淚溫柔地勸慰,不忍她一再折磨自個兒,那時她便如赫連昭一樣,心想師父有一副溫柔的胸懷。
“處處覺察着别人的好,不是很僞善嗎?”她問過師父,很是猶豫。
壞人惡意相待,還要報以善意不成?
親生父母抛棄她,難道還要逼自己念着他們的好嗎?
小小的人兒有很多疑問,她過早體會人間險惡冷暖,不懂她的師父,因何保有寬厚的胸懷。
那時師父已病了,臉頰日益消瘦,眼睛卻還是清亮、悲憫的,她道,“…能溫柔看待萬物,覺察出别人的良善之處,全因寄雪奴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不必覺得羞恥。”
“世間衆人,苦難各不相同,他人願回以同報自然好,做不到也不用心懷怨恨。惡人、善人你心中應有量度,曉得過猶不及的道理。”
後來,再長大些也就越發懂得師父當年勸慰的深意了。
要怪,該怪這世道。
懷胎十月,膝下三年,也算成全她與父母情分一場,真要細糾起來三年裡…算不清給彼此的艱苦還是喜樂更多。
若以佛家言,歸根結底,還是緣份盡了。
當年勸慰她的人已然化作白骨,雖然沒能完全學得師父豁達的胸懷,至今仍在紅塵裡徘徊,看不破、放不下,可師父留與自己的善意和溫柔,若能稍稍撫慰赫連昭那顆幾欲破碎的心,自然再好不過。
“姐姐有一位好師父。”懷裡赫連昭鼻音濃重,聽陸遐所言,腦海裡勾勒出一個豁達的女子模樣,赫連昭不免心羨,有這樣的師父,難怪會養出姐姐這樣的性子。
說這些卻不是要惹她哭,不過自己确實有一位好師父,陸遐聽了誇贊,眉眼彎彎,眉宇間的柔色與懷念一閃而過,“哭成…小花…貓…戚公子…該、該心疼了”
“他才不會心疼呢!”懷裡赫連昭微覺鼻酸,她扯過帕子,眼底又含着一抹輕愁。
“他…是在…意你…的…”十三年的歲月漫長,她當時隻是一個孩子,心底已然有濃重的情了,陸遐身旁不曾有過這等濃烈、癡狂的心意,她戀得這般苦啊…
更重要的是滿腔情意,未必不能開花結果,陸遐暗想今日試探,至少戚遠潮是在意她的,在意得不顧自己安危。
“蕭大哥與姐姐感情恩愛,才讓我心羨,我真替姐姐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