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雲久久不言,臉上神色已然道盡一切。
陸遐按她所言,重新寫了一份供詞,靜雲看過靜默地按下手印,沒有辯駁。
“靜雲那些話,還須與庵裡衆人之言相互印證。”陸遐立在沈應身側,看軍士帶靜雲離去。
容色峻厲冷絕,颌邊線條鋒利如刃,深沉的眸底隐有暗色,“嗯,不管靜雲提過的,還是沒提過的人,都查一遍,庵裡的尼姑一個也不能放過。”
“…你會助我一臂之力是麼,陸遐?”
“我從不食言,沈将軍放心。”
“靜雲方才提過的,那間拘過靜海的屋子,你…同我一起探查,可好?”
欲要再說些話,陸遐苦惱地咬唇,至少該說些話來開解,可他畢竟與赫連昭不同,出口的話得慎重再慎重,萬一又說出不該說的話來,連自己也後悔。
…何時這麼苦惱過,陸遐心裡低歎,想了又想,終于生硬道,“你知道的…昭昭怕得緊,不好讓她晚上睡不着。”
這理由說着,她聽見都想歎息了,何況是他。
男子卻似聽見愉悅的事,咧唇低笑,俊朗眉眼彎彎,一本正經回道,“為了赫連昭能一夜好眠,隻能辛苦你陪我走一趟。”
那笑真是…
陸遐下意識深吸一口氣再徐徐吐出,強自端凝着神色,上次就見過一回了,不能沒有定力,她可是書院的人呐…
胸口緊糾的心緒卻略松,她垂睫的眉眼亦彎彎。
不管如何,笑了便好。
“看來是這裡沒錯了。”撥開及腰的雜草,沈應側首對身後的女子道。
前方腐朽的木門挂着銅鎖,封住木門的木闆已拆下,就放在門前,要不是從庵裡的尼姑口中得了方位,任誰看這都要當成廢棄的柴房,“老爺子脾氣急,與戚公子早上來過一回,不然這路怕是不好找,看樣子門也進過了。”
“你看。”陸遐喘勻了氣站定,纖指示意沈應,“果真盡數封起。”
許是心虛,小屋一直無人敢近,門前一帶雜草叢生,窗戶正如靜雲所言皆被木闆封住,沈應輕輕一掰,破舊的木闆又朽壞了一角,“風吹雨打,容易朽壞,小心砸傷自個兒。”
木門也是,大掌一推頓時倒地,銅鎖啪一聲砸在了門闆上,濺起一地灰塵。
“咳咳”兩人掩住口鼻邁過朽壞的木門,并肩站在屋内四顧,屋内到處彌漫着淡淡的黴味。
屋内昏暗,牆角處長着黑乎乎的一片也不知是何物,無聲無息地攀附着,開門那刹,陸遐看見角落盤結的蛛網,陰暗潮冷,仍可辯清屋内西面的屋牆開裂,露出斑斑駁駁的磚石。
屋外天光正盛,可日光似與這裡無關,無法照耀,驅散無盡的陰暗潮濕。
隻有入門前被沈應掰壞的那一處木闆,日影終于透窗,在屋内處灑入細小的、破碎的光影。
得益于那抹小小的、輕柔的光亮,陸遐總算看清了地上的境況,緩緩瞪大了雙眸,她驚喘後退了步,臂彎被大掌緊緊抓住,她回首,想要确認似的輕語,“…當真?”
她欲要再言,凝望着,柔唇幾張,喉間似有硬塊久久不能成言。
屋内一應器物皆無,隻有一張破草席。
她們…就是讓靜海躺在這張破草席上,冬日裡任由她高燒不退,在黑暗中咽下最後一口氣?
又以靜海母子的屍體,誘靜知前來,将人關在此處,活活餓死?
地上滿布着暗褐色的印痕,從草席旁蜿蜒至窗邊,木窗邊上也是滿滿的印記,陸遐彎腰細看,打了個寒噤,忽然反應過來。
是血,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打量屋内和草席上暗褐色手印,陸遐背脊不由漫上涼意,喃喃道,“她們…怎麼做得出來?!”
“這幫尼姑”沈應話到一半停住,拳頭捏得咔咔作響,不是不怒的,任誰看過眼前景象,也要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