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是靈識與魂魄所在,若是修士,沒人敢這樣将自己的命門放在别人手中。
但是火翎身為一隻要同時被砍下頭顱挖出心髒才會死透的炎魔,其實并沒有多怕死。
昕音将那根手指沿着火翎的鼻尖,嘴角一路向下,最後抵住了火翎的下巴。
那一瞬間,不僅是火翎,就連一邊的呼雲和喚風都驚了。
這動作,對于身為衆仙會仙主的昕音來說,實在是有些太過輕佻了。
“你,究竟是從什麼地方來的?”昕音似是在自言自語,“百年之後嗎?還是千年之後?”
聽昕音這樣說,周圍更加震驚了。就連盤在喚風手腕上的小黃鳝都似乎感受到了旁人的心情變化,也學着張大嘴做出個震驚的表情來。
“看樣子你根本沒有恢複記憶啊小殿下。”昕音自嘲道,“我那麼廢物嗎?”
“不,是我自己不想恢複。”火翎勾了勾嘴角,“我就是我,記憶是構成一個人靈台的重要部分,我不希望在我本就完整的人生中,再加上别人無關緊要的記憶。”
火翎已經不是第一次主動或被動的聽昕音叫自己小殿下了。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前世,或是身體裡的幾絲殘魂,必然與昕音仙尊有着什麼瓜葛,否則,昕音也不會締下那個令他自己悔到腸子青,之後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想方設法解除掉的主從契約。
但是,昕音此時這樣帶着些眷戀,又有幾分懷念的神情,卻是火翎從未料到的。
他以為按照昕音的性子,締結主從契約必定是因為他自己或是别人的陰謀,而作為被支配的一方,他的心中應該是對這個所謂的小殿下充滿恨意的。
正當火翎的心中,因昕音反常的态度而感到幾分酸溜溜時,就聽昕音又道:“不恢複記憶也好,我恨死他了。他想必也恨死了我。”
火翎不置可否的望着昕音,仿佛是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我啊,親手放火,屠了金玉王朝的都城。十萬六千八百七十一條命,全都死于我手。”昕音的氣質隻要一萎靡,身上那襲過于華麗的白衣,看起來瞬間就像是皇家喪服,每個犄角旮旯裡都透出了濃重的喪氣,“沒有人會不恨一個恩将仇報的亡國怪物。”
昕音在計數方面一向很不走心,平日裡連算個長老的月石都能算錯,此刻,竟能清晰地記得死于他手下的每一條人命。
“不...”
火翎才剛吐出一個字,就被昕音一個噤聲的手勢給止住了,“叙舊以後再叙,如今,我還有要緊事去辦。”
呼雲會意,将散落一地的魂花歸攏了起來,塞進了喚風身後的袋子裡。
喚風摸了摸小黃鳝的醜腦袋,也站到了昕音的身後。
“是時候出去了。”昕音從地上站起來,慵懶優雅的拍了拍身上沾到灰,轉瞬間又恢複成了那個白孔雀一樣的衆仙會仙主,“找人,算賬。”
火翎看了看呼雲:“不是方才還說出不去麼?”
“沒有昕音,我們确實出不去,”呼雲習慣性的抛了個媚眼,“但有了昕音,那可就不一樣了。”
呼雲還偷偷摸摸的說了句:“你說,她是不是真的以為你隻有一半的神力啊?”
話音未落,收到了昕音的輕輕一瞥,呼雲倏然閉嘴,變成了一隻優哉遊哉的小鹌鹑。
昕音:“一群假神,又怎麼能和真神比?”
不知為何,火翎心中那種奇異又不詳的感覺愈發濃重了。
與此同時,在遙遠的天界交界處,有一道疾行的黑影一閃而過。
很多人印象中的天界,應該是一片白茫茫的純色,入目皆是一片虛無,仿佛這樣才能顯得神有多麼高貴,飛升至天界對修行而言,又有多麼的不易。
其中,又以衆仙會中對天界的曆史材料為主要源頭。
《三界史·天界篇》中是這樣描述天界的:瑩若星海,渺渺其間。望之覺心神俱甯。
在傳說中,主神們便是穿着缥缈白衣降臨世間的,那麼他們居住着的地方,便自然也是被理所當然的描繪成了一片純白。
但是,又怎麼可能。但凡是個正常人,在這種地方待着都能成神經病。
天界那些已經是神經病的,就算是已經病入膏肓,也不可能将自己的住所搞成那麼個鬼樣子。
乍一看,整個天界,仿佛都生在一片巨大的銀色平台上。
那平台一眼望不見盡頭,上面是一朵閉合着的銀蓮花。無數齒輪咬合運轉着,形成了一座堅不可摧的鋼鐵堡壘。
一個黑色的小點漸漸靠近那座鋼鐵堡壘,正是行色匆匆的沙也加。
沙也加走近那銀色堡壘,将手按上了那堡壘冰涼的外壁。
任是誰也想不到,修真界一衆修士們自認為的修行終點,飛升至天界,不過是從人間,來到這麼個奇異詭谲的鋼鐵堡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