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我随着玄王到處微服私訪,我見過因為糧食短缺而易子而食的父母,也見過在災禍突發時願意犧牲自己去拯救全村人性命的。這世上的人形形色色,每個人都是那麼獨一無二而又珍貴,我身居高位的時間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已經忘了這個世界本該是什麼樣子的。這個世界上的人有好有壞,但無論如何,都不該成為他人野心下被犧牲的一顆塵埃。”瓦南南擡起頭,也不知是在問龍玉兒,還是在問自己,“這些年見得越多,我便越發覺得當年的‘山海經計劃’就是一個笑話,我這種人,憑什麼有重來一次的機會?即便是回到聯盟,我又怎麼能心安理得的躺在他人血肉編織成的搖籃裡繼續熟睡下去?”
眼見着瓦南南的眼神開始變得越來越堅定,隐隐帶上了些令人熟悉的神采,龍玉兒的語氣也終于開始變得鄭重了起來:“大小姐,其實你說的這些話,洛英也曾說過類似的。”
瓦南南的眼睛睜大了一些,顯然,洛英曾經慘烈的壯舉也在這位大小姐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開始我并不理解洛英為什麼會選擇為了保護這個世界上的一部分人而犧牲了自己。”龍玉兒用那種帶着些鄭重又帶着些堅定的語氣叙述道,“直到,我後來見到了洛英留下的話。他說:‘自從我登上了飛行器,我就一直不理解,憑什麼我們這些罪犯反倒擁有所謂的将功贖罪的機會,就因為我們正巧接觸到了機密,又正好是和權貴們在一起麼。還是說讓我一次次親眼見證那個本該去死的戰争犯在其他世界活的逍遙快活,這就算是懲罰了嗎?’”
瓦南南的臉色有些尴尬,顯然她也是洛英口中所謂的“權貴”的一員。
龍玉兒卻無視了瓦南南的這一點尴尬,繼續道:“在選擇将自己的身軀變為魔界前他說:‘這是我第一次這麼感激這個見鬼的計劃,否則,我真不知道像我這樣的殺人犯為什麼還有資格活在這個世上,如今我知道了,用我的力量去拯救另一個世界的無辜,就是我之所以可以存活到現在的意義。’”
“世間一切興許真的在冥冥之中都有定數。我們的存在,也必然有着我們存在的意義。洛英決定犧牲自己,去拯救這個世界上的一部分,這就是他找到的,他存在的意義。”龍玉兒按動手中的控制器:“如今,我也決定了,我要找到我所存在的意義,按照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來做一切。比如,救你出來。”
随着眼前鐵質圍欄的緩緩上升,瓦南南周身的繩索也倏然消失了,她立即從地上站了起來,望向龍玉兒:“你接下來準備做什麼,我來幫你。”
“不。大小姐,我救你出來,并不是想要你幫我些什麼,隻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而已,這是我想做的事,而不是大小姐你想做的事。我能感覺得出來,你此時心中,有件更重要的事想要去做。”
這話說得有些拗口,瓦南南卻明白了。
事實上,眼下也确實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需要瓦南南去做。
而在那之前,她還得先找到他的孩子。那孩子擁有和她一樣的“神力”,她不能将這樣的力量留在永宙手裡,那太危險了。
“音音在哪裡,我得去救他。”
龍玉兒卻歎了口氣:“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是...也許并沒有去救他的必要了。”
“什...什麼意思?”瓦南南的聲音帶着自己也意識不到的顫抖,“以西澤普斯的性格來說,他不可能會殺掉這樣好的‘工具’的,難道...”
“不,大小姐,你别擔心,小皇子的性命無虞,但是...”說到這裡,龍玉兒頓了頓,繼續歎息道,“但是他被聃蘭帶走了,此時并不在鋼鐵堡壘中,甚至連西澤普斯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聃蘭,又是聃蘭。
“聃蘭究竟想做什麼?!!”
“誰知道呢?天才的腦子永遠不是尋常人能理解得了的。就當他是純粹想要做什麼人性與基因的實驗好了。不過,以聃蘭和西澤普斯之間的關系來看,那孩子在聃蘭的手中,至少沒有被西澤普斯拿去當備用飛行器的危險,也算能稍微放心。”
“可是,那畢竟是西澤普斯的孩子,若是聃蘭想要以此要挾西澤普斯的話,音音豈不是很危險?”
聞言,龍玉兒卻皺了皺眉,看起來像是很疑惑的樣子:“西澤普斯的孩子?那不是你和玄王的孩子麼?”
“對哦..”瓦南南此時恢複了全部記憶,也清楚了自己和祁祚宇之間并沒有發生什麼,方才頭腦有些混亂,才一時間将先前的既定印象給代入了。
不過,有一件事卻令瓦南南的頭腦更昏了:“可是生音音時,我分明才和玄王同床不到五個月,怎麼可能....”
“山海經計劃改造了我們的基因,所以我們的孩子的生長速度會與普通人不同,”龍玉兒給眼前大小姐茫然的神情給逗笑了,“你沒發現,他的生長速度也比旁人要快麼,四五歲的年紀,已經看起來像是八九歲了。”
“原...原來是這樣。”瓦南南的臉上終于難得的露出了一絲笑意。
玄王一直到死,也還以為那是她和祁祚宇的孩子吧。
多傻的人,怎麼就會願意自殺呢?
若是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跟他有着一線血脈聯系,他是不是就會多思考一下了呢?
笑着笑着,眼淚又順着臉頰淌了下來。
龍玉兒被瓦南南的又哭又笑給搞得毛骨悚然,一時間疑心她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發了瘋。
“太好了。”瓦南南随意地抹了把臉,像是要掩飾胸口此時幾乎要将她撕裂的劇痛,“至少在這個世上,有着玄王曾經存在過的痕迹。玄王沒完成的事,這個世界所需要做的,我會去替他們做完。”
“我想,你可能會需要這個。”龍玉兒伸手,掌中赫然是一把金光璀璨的長劍,那把玄王用來砍下自己頭顱的弑仙劍,此時幾乎要閃瞎瓦南南的眼,“無論你是要拿來留念,還是單純給西澤普斯添堵,這把劍都更适合歸你。”
敢趁着鋼鐵堡壘内亂偷飛行器的鑰匙,瓦南南突然覺得,眼前的女人可能比她更瘋。
也是,能被聯盟認定非流放不可的“探險隊”十一人中,有哪個骨子裡是不瘋的?
瓦南南接過那把金光璀璨的長劍,眸中目光堅定。
她已經知道了她生存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