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因受到了瑞親王的保護,此刻除了那條傷腿,隻受到了些皮外傷。
臉上黑乎乎的都是被煙熏出來的髒污。
“皇...”小女孩的聲音突然卡了一下,繼而軟軟地道,“叔叔方才說,他不怪你。”
昕音面無表情地轉過一張臉來,險些将小女孩吓得踉跄幾步倒在地上。
太蹊跷了,全城人都死光了,唯獨這個小女孩還活着。
連祁絲炎都死了,她又憑什麼活着?
昕音下意識地想要再次吸納周圍的金屬元素形成利劍,将眼前這個突兀出現的小女孩紮成篩子。
然而他卻失敗了。
一股與先前在高塔中被奪走神力時完全不同的劇痛席卷住了昕音的全身,令他的臉色都不由得白了白。
仿佛有無數根細密的針,順着昕音骨頭的每處縫隙往裡面鑽,又帶着一股詭異的壓制感,使昕音覺得渾身都提不起勁來。
是...契約的反噬嗎?
昕音的臉色蓦然又白了幾分,想起了主從契約咒術書上所寫的内容。
“主”死了,他也會陪葬嗎?
奇異的,昕音心中卻并沒有多少後悔。
眼下不正常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多到昕音隻想要理清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我叫祁琉枝。”那小女孩像是天生就能對危機多出幾分警惕似的,眼見着昕音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一連後退了好幾步。
“原來是皇女啊。”昕音低下頭,突然笑了起來,繼而,以一種快到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迅速掐住了祁琉枝的脖頸,眼中沒有半分笑意,“既然是祁絲竹的孽種,那就去給我的小殿下陪葬吧。”
即便如今受到契約反噬,渾身無力,但若是昕音當真想要下死手,眼前這個人類小女孩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掙紮喘息的餘力。
可昕音卻隻是掐着那小女孩的脖頸,看着她的臉色一點點的漲紅,怎麼也沒辦法徹底下死手。
終于,他還是松開了這個命途多舛的小皇女。
“我究竟在做什麼?即便殺了她又能怎麼樣呢?何必浪費這種力氣。”昕音在心中這樣想到。
“我出宮是來找我母..我娘的。可是來晚了一步,整座城的人,都..”祁琉枝仿佛還沉浸在方才地獄般的場景之中,強自鎮定後發出的聲音依舊在發着顫。
她的母妃因為開罪了皇後,被幽禁在宮外的一處小院内。
先前,随着宮内一聲聲有關于“走水了”的驚呼,整個皇宮都亂成了一鍋粥。
她是祁絲竹最小的女兒,也不怎麼受寵,于是趁着皇族們忙得焦頭爛額時,偷走了祁絲竹的挂在架子上的鬥篷。
那鬥篷的由來還與昕音有關。
祁絲竹前些時日被昕音那一通威脅吓得不輕,于是廣招人間修士,這才輾轉得到了幾件仙器。那鬥篷是幾件仙器其中之一,能暫時隔絕火焰。
等祁琉枝六神無主地到了宮外小院時,那鬥篷已經被神火侵蝕得破爛不堪,祁琉枝卻怎麼都找不到她母妃的蹤迹,正想要轉身出屋,卻正巧被房梁砸中了。
“之後...皇叔就來了,他....”小女孩顫巍巍地想要繼續說下去,卻被昕音截口打斷。
“我不需要你轉述”昕音蠻橫道将手附上女孩的額頭,“我自己看。”
契約的反噬使得昕音周身經脈劇痛。
昕音此時根本無心顧及一個小小凡人的心情,直接侵占了小皇女的識海,讀取到了祁琉枝記憶中有關祁絲炎的那部分。
通過記憶中模糊的視線,他看到小殿下跌跌撞撞地在城中探尋着活人的氣息,徒勞無功地幫助着那些在夾縫中求生的城民們。
但是神火是何等可怖的東西。
被祁絲炎救出的人往往沒跑幾步,就又在滔天的火海中淹沒了身影。
他看着祁絲炎的眼神從焦急,憤怒,哀求,最後直至絕望。
昕音隻覺得後背發涼。
他了解祁絲炎,所以,他知道祁絲炎此時眼神中那份絕望所傳達出的意思。
小殿下不僅不怪昕音,甚至還準備替昕音贖罪。
隻不過,代價是以身給整座皇城殉葬。
他看得出祁絲炎确實沒恨他。
可是此刻,他卻希望祁絲炎恨他。
這樣一來,他的心中至少就不會這樣痛。
此時,昕音已分不清自己心口的劇痛究竟是從何而來,是因為主從契約的反噬,還是因為那個陌生的,隻從聃蘭那邊聽到過一次的詞彙。
錐心之痛。
昕音彎着腰,覺得這名字起的實在是太貼切了。
女孩識海中的畫面依舊在持續着。
昕音看到祁絲炎被烈火吞噬的前一刻,臉上突然浮現出一個釋然的笑。
“我不怪你。”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輕輕柔柔的,卻正好夠小女孩聽見,“我也不後悔。”
不後悔?
不後悔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