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過來塞進嘴裡,嚼了兩下,渾身突然僵住了,然後無法抑制地吐出來,又幹嘔了幾下,他抽了抽鼻子,開始大口喘息,仿佛上不來氣一樣。
他在接受毒素之前最後吃的東西就是巧克力,這恐怕是一種聯想恐懼。
“你怕巧克力?”
“沒有!我不害怕!”他額頭的青筋凸起,整張臉因為生理惡心漲得通紅。
“放松,這裡沒人會因為這個指責你。”你沖他勾了勾手,他猶豫片刻,向你走過來,坐在你面前的椅子上,“我有過一個孩子,你和他很像,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恐懼。”
“可……老師說情感會讓人變得軟弱。”
“不,那是因為她還太年輕了。”而你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爹,“年輕人無法處理自己的情緒,所以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沒有情感會更好。這也是對自身的恐懼。”
他的表情變得認真起來。
“情感不會讓人變得脆弱,但恐懼會,它會慢慢腐蝕你的内心,讓你淪為自身恐懼的傀儡。”你點了點他的胸口,“最終你的敵人一旦看破你的恐懼,就是你死亡的那天。”
你的孩子死去就是因為被别人看見自己的恐懼。
你的父母信奉天主教,所以沒什麼理由你也延續下去,并組成了你的家庭。你和妻子在同一所大學認識,那時你還是個隻會念叨基因理論的書呆子。你們婚後生了一個可愛的男孩子,他有一頭栗色的小卷毛,總是笑着蹦蹦跳跳。
一切都很好、很幸福。直到某天,你的兒子給你打電話,告訴你他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他重複了很多遍,卻在你反複問他害怕什麼的時候,傳來了重物落地的聲音。
你再次看見完整的他是在葬禮上,親自為他合棺。
後來你得知,他在學校和一個男孩在一起的事被别人知道了。他們說他的父親不會允許、他們說他的父親會和他斷絕關系、他們說他的父親不會再愛他了。于是你的孩子被恐懼打敗了。
可你對神的愛怎麼會超過對他的愛呢。
“這是神的旨意,神帶他走了。”
你一拳打在那個正在胸前畫十字的神父臉上。
“There is no fucking God in my world, if there is, then He is my enemy! He took my son! ”
短暫地消沉過後,你開始研究記憶和基因對性格的影響。你認為這是個啟示,你無法讓自己的孩子回來,但你可以挽救更多的家庭。
你向妻子提出再生一個孩子,并讓這個孩子做為你的第一個實驗體,妻子驚恐地拒絕了你,并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你。
你想不通,她難道想讓痛苦輪回嗎?真是個無情的女人,她知道這實驗會挽救多少家庭嗎?
但令你感到失望的是,那些聽了你的理念的人沒有一個願意資助你的項目。
除了九頭蛇。
你知道他們十惡不赦,但……但隻要完成了你的實驗!你會拯救比你害死更多的人。
後來你認識了梅格納斯,他比你加入九頭蛇的時間更晚,但他很快适應了環境,基于你聽說的他的事迹,你認為還算正常。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生物學家,對你的研究項目大加稱贊,并邀請你加入他的克隆體項目,答應把其中基因編輯的工作交給你,他絕不會插手。
你動心了,他除了是博士,還是個合格的說客。加上你當時面臨着沒有研究成果馬上就要被九頭蛇優化掉,你同意了。
“那我應該怎麼做呢?”集你們心血大成之作的克隆體憂心忡忡地看着你。透過他,你仿佛看見了那個栗色頭發的男孩,你甚至沒有時間和他好好聊聊。
你的鼻子突然很酸,你就是為了這一刻,為了你的孩子有一個機會問你。
問你:“我應該怎麼做”。
你會抱着他說一切都沒有關系,因為你将會忏悔,你愛他勝過愛你的神。
你牽過克隆體的手,這是一隻完美的手,留不下任何傷痕和繭子,仿佛剛剛降生于世。
“這不是什麼壞事,你的恐懼揭示了你的弱點,如果你承認它,就沒人能傷害你。你想和我談談嗎?”
他低下頭,慢慢握緊你的手。
“我……我很痛的時候會想哭。”
“這是正常的生理反應,每個人都會哭,我聽說瑪琳受訓的時候也被打哭很多次。”
他抿起嘴,然後笑了。你摸摸他的臉頰,他的眼淚順着鼻翼兩側流下,你抽了幾張紙給他。
他擦了兩下吸吸鼻子又接着說:“還有,跟着我的特工每次都會把我喜歡的玩具丢掉。”
這……大概是怕他誤食吧。
“隻要跟他們說出來就好了,他們不會拒絕的。”
“我可以嗎?”
他瞪大自己水藍色的眼睛,你想無論是誰被這樣一雙眼睛的主人認真拜托的話,都不會拒絕吧?
“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他或許曾有機會成為一個正常家庭的孩子,但被錯誤地被塞進一個克隆體内,他的靈魂被閹割、被折磨,他的存在昭示着你們所犯下的罪孽,他流過的血将染紅你們步入地獄的道路。
但這是值得的。
他将踏着你們的屍體上天堂。
“隊長,你的存在于我們而言是神迹,如果沒有你,這裡的一切都将沒有意義。”所以他還有什麼可恐懼的呢。
他離開前又要了一塊巧克力,這次他沒有吐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