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答應了他再不去山中打獵,許潋一時便閑了下來。
她做木工活的手藝漸佳,抽空給兔子換了個寬敞的新籠子。
幾個月來這些小兔子變成了大兔子,原先練手做出來的籠子都快裝不下了。
有時間她常去幫着谷大夫曬曬藥草,閑來無事也看了幾本醫書。
很快到了陳月仙成親的日子。
東西早就置辦得差不多了,許潋同衆人一起幫着挂了高處的喜慶物什,别的也沒什麼需要她們忙活的了。
忙完方洗過手出來,那頭陳月仙匆匆跑來,抱着個哭鬧不已的孩子塞到她懷裡。
她急得焦頭爛額,這天已漸涼的初冬時節,倒把自己急出一腦門的汗也顧不上擦。
“潋姐,潋姐——快快幫個忙——”
她苦着個臉:“怪我,我尋思着禾兒要梳妝打扮,小丫頭沒人看,趁她睡着我便抱了她回來,想着待會兒帶她一起去迎親也好,誰知剛醒過來她便哭成這樣。”
這孩子還不足一歲,連路也不會走的。此時被個小被子裹得緊緊得,一張小臉哭得通紅,加上又穿得厚,也是捂出了滿頭的汗。
許潋把被子散開些,将她抱了出來。
她的小手胡亂撲騰着揪住了徐潋的衣服,大抵是這樣有了一些安全感,這才漸漸不哭了。
“嘿——這丫頭,光折騰我了。”
陳月仙瞪着眼,哭笑不得。
許潋搖頭失笑:“你将她裹得那樣緊,她如何能不哭?”
不過今日事多,兼之許潋也曉得她平素不算細心,事情趕在一塊兒反倒容易亂了心神,便同她道:“孩子我來幫你看吧,你先去迎親,别誤了吉時。”
陳月仙大喜,連連點頭。
隻是孩子這種生物對于許潋來說太過陌生,隔着厚厚的包被還好,即便往常沒怎麼抱過,也權當自己懷裡的是個枕頭,并不會覺得多難。
如今像這般抱着,感受着小小軟軟的一團,揮動着手腳咿咿呀呀,讓人真切地意識到,這是個鮮活的生命,且分外嬌弱。
實在令人有些無措。
許潋緩緩調整着自己的姿勢,擔心自己手重,将她抱得不舒服,又生怕驚着了她。
許潋記得那位楊郎君看着很是瘦弱,這孩子卻被養得極好,白白胖胖,很是讨人喜歡。
她似乎也不怎麼怕生,隻睜着一雙黑葡萄般的眼睛望着她,不哭也不鬧,十分乖巧。
被這樣一雙澄澈無邪的眼睛望着,許潋登時心中一片柔軟,面上不自覺帶了抹笑。
外面比方才更安靜些,想是迎親的隊伍已經出發了,不過兩家離得近,估摸着很快便能回來。
許潋抱着孩子起身準備出去,一擡眼便望見立在門邊的人。
男子視線落在她這處,卻有些許怔愣。
他似乎在思考着什麼,像是在那兒裡站了有一會子了。
許潋朝他走去,到了他身邊:“是那邊在催了麼?”
男子今日沉默得有些反常,許潋将他打量一遍,并沒有發現什麼不對,追問道:“你怎麼了?”
景玹搖了搖頭。
他來的時候正好窺見方才那一幕。
那樣柔和的,面上帶着淺淺笑意的她,是他從不曾見過的一面。
更教他猛然發覺,原來她并不總是不苟言笑寡言少語的樣子的。
從前他便覺得,對着旁人,即便是一個陌生的小兒,一個普通的村婦,她都能展露出那份天生的溫和,對着自己,卻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
現如今,他明白了,是真心。
她對自己,對着即便是身為她夫郎的自己,縱然她掩飾得再好,縱然如今她瞧着仿佛已經逐漸接受這個被他捏造出來的事實,卻仍舊存在一絲淺淺的疏離。
她的記憶似乎有恢複的迹象。
令他不願承認的是,方才有個瞬間,他開始擔心,不,是恐懼着那一天的到來——
……………………
他遲遲不說話,許潋覺得有些不解。
隻是她亦知道,除非他自己想開口,不然她也是問不出個結果的。何況此時在旁人家裡,又有事要忙,實在也不是個說話的時候。
這時她懷裡傳來一陣動靜。
小丫頭看到景玹,竟像是很親近的樣子,在許潋懷裡揮舞着小手腳,啊啊兩聲。
許潋面色柔和,捉了她的手,察覺到她的小手已經不像方才那般泛着汗意,将方才放在一旁的襁褓又重新拿了起來搭在孩子身上。
抽空對景玹解釋:“她應當是很喜歡你,想讓你抱呢。”
小孩兒臉蛋紅撲撲的,一雙黑曜石般的雙眸晶亮,長得同那年畫娃娃一般。隻是嘴兒一張,便有晶瑩的口水順着嘴角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