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家裡的活都讓我幹,現在有孕後,一家人态度立馬不一樣了,我公婆恨不能将我供起來。”
齊氏興奮地同自己的小友分享着喜訊,末了想到什麼,關懷道:
“小景,你還沒消息嗎?”
“什麼?”
景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不解地擡頭看他。
齊氏嗔他一眼,如今二人熟絡起來,他倒不似從前那般拘束了。
“還能是什麼,孩子呀!”
“我見薛娘子那日抱着楊禾家的小丫頭,十足的有耐心,可見是很喜歡小娃娃的。”
他自己嫁過來好不容易才有的消息,雖說婆家不是什麼惡人,但也難免要聽幾句閑話,受點子氣,推己及人,他也替景玹感到幾分憂慮。
“你家薛娘子性子好,但平素慣常面冷話少,說真的,那日我還是頭一次看她笑呢,我見她待你确然是體貼不錯,可往日裡對着你話也不怎麼多——”
齊氏探首往窗邊瞧了瞧,确認過沒人,摸着自己腹部,壓低了些聲音:“小景,别怪我多嘴,人心易變,尤其是女人。我是想着,有了孩子,怎麼着她們也會多愛重咱們幾分,這份感情也多一重保障不是?”
景玹眸光微閃,讀懂了對方眼裡的善意。
頭一回有人同他細細說起這些,如此真真切切地為他打算着。
這番小男子的計較心思,他本該嗤之以鼻的,可如今大抵是在此處待久了受了這些人的影響,偏生又叫他聽進去了。
“有了孩子,當真她會……?”
景玹有些羞于啟齒。
齊氏聽出了他的未盡之言,滔滔不絕地道:“那是肯定的,沒有幾個女人不喜歡女兒的!就說我妻主,往常對家裡的事都不上心,也總偏幫她弟弟,今早我同我小舅子生了争執,她還幫着我說了他一頓,方才我進來的時候,他還在屋子裡哭呢。”
齊氏倒也不是個幸災樂禍,要和小舅子計較的人,身為長姐夫,更不會無端與年紀小的妻弟交惡。隻要不是小舅子太過任性,他尋常都是讓着他,能忍便忍了,不會同他争執的。
隻是齊氏自己到底年紀也不大,人前做得出體面功夫,私下裡免不了會覺得委屈,這回能得妻主如此呵護,着實令他心中熨帖不少。
他雖然有幾分天真,卻并不是不懂為人處世的,那之後還特地拿出體己,讓妻主去鎮上的時候順帶買些小舅子愛吃的零嘴回來,哄他一哄。
景玹沉默間,屋外,少年欣喜的聲音隔着窗扇傳來:“薛姐姐,你怎麼來啦!”
齊氏聞聲止了話頭,換上一臉的揶揄:“才過這麼一會子就來接了,看來是我多慮了,不過也是,以薛娘子的品性,必定比尋常女子靠譜得多的!”
二人起身掀簾出去。
院子裡,女子立在那處,身形筆挺,粗布麻衣也難掩其姿。
她眼下正是一個傾聽的姿态。
少年湊在她身旁,繞着她叽叽喳喳個不停,顯然對她的到來很是歡喜。
她沒有搭話,也并未打斷,隻是禮貌同他維持着恰當的距離,端看便知其光明磊落,半點不會叫人誤會。
女子面上頗有幾分無奈,明眼人都瞧得出是突然被絆住了腳步。
見到景玹出來,她對着少年颔首示意,向他走來,方才稍顯冷硬的面色柔和不少。
齊氏朝景玹遞來一個隻有他們能懂的眼神。
景玹自看到人開始視線便不自覺追随着她,待她人走到身前,又避開眼神,不敢看她。
他清了清嗓子,率先開口。
“你怎麼來了?”
經曆了方才那一番交談,此時見着她,便格外有些不自在。
尤其齊氏還在旁掩嘴偷笑,興味十足地将他二人盯着。
許潋同齊氏作禮,而後回道:“飯做好了,我來接你回去。”
還不待景玹開口,一路跟着許潋後頭過來的葛小風搶先接話。
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很是驚訝:“薛姐姐,怎麼還要來你做飯的?這哪裡是女人家該幹的活呀!常言都說女主外,男主内,操持家事乃男兒家的分内之事才對。”
此話一出,在場的另兩個男子頓時面色微變。
齊氏尴尬至極,自家小舅子的這點心思,就差沒寫在臉上了。
他先前便看出他有些不對,但小舅子一向是不服自己管的,自己同他說這些,讓他覺得落了面子,指不定又要鬧上一場,公婆和妻主也未必會信自己,回頭倒要怪自己多事,因此便一直按住沒說。
誰知今日他竟如此出格,沒頭沒腦的竟管起人家家事來了,更别提那話裡話外的挑撥之意,委實不是一個未出閣的小郎君該做的出的。
景玹面色陰沉,眸光冷厲。
不知死活的東西。
該是他這些日子以來性子太好了,竟叫個乳臭未幹的小子也敢犯到他頭上來。
尤其這人看她的眼神。
景玹心中一股暴戾之氣湧上,指尖微動。
女子這時伸來的手恰好将他的手握在掌心。
景玹一愣,周身的寒意驟然盡斂,他抿了抿唇,轉頭看向她。
眸中些許忐忑,亦存了幾分探究。
許潋并未察覺,也沒發現自己無意中制止了什麼,隻是看着面前的少年,語聲肅道:“我閑在家中,外頭并無要事在身,且我們妻夫一體,不分彼此,家事誰來做也是一樣的,小郎君往後不要如此說了。”
許潋并不愛同人過多解釋,這少年年紀小,興許是失口之言,可總歸言語中有些冒犯之意,她擔心身邊這人多想,更不願叫他被人如此評說。
齊氏這才尋着機會打圓場:“是極是極,阿弟,你快與薛娘子薛夫郎道個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