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這尴尬場面并未持續多久,李氏終究是要幾分臉面的,又或許還是心疼自家女兒,不願叫她落了面子,給人戳脊梁骨。
雖仍是沒甚麼好臉色,到底還是在高椅落了座,婚儀才得以順利繼續下去。
三拜禮成,新郎被送入新房。
衆人開始在席面就坐。
一身喜裙的陳月仙這時才找了過來:“潋姐,姐夫,多謝幫忙,辛苦了,我将孩子抱去新房給她爹爹,你們快坐下吃點吧。”
孩子此時已在許潋懷裡睡得香甜。
陳月仙看了眼,松了口氣,正要小心接過,一旁的男子蓦然開口:“我來吧。”
景玹對上二人望過來的視線:“你們不是還要敬酒嗎,我抱她過去。”
陳月仙差點将自己舌頭咬了,很是受寵若驚地道:“啊哈哈——那——那便多謝姐夫了。”
景玹點頭,從許潋手中抱過孩子,問清新房的方位,便徑直走了。
陳月仙撓着頭湊近了些許潋,憨憨道:“潋姐,你同姐夫鬧别扭了?”
許潋收回視線,搖了搖頭。
陳月仙也沒再追問,正巧這時衆好友鬧騰着要新娘敬酒,她應了聲,大呼小叫着拉上許潋一同過去了。
農家婚事雖也沒甚講究,隻是新郎畢竟要守那舊俗,不好出來待客的。
新房離擺宴處不過數十步的距離,才剛走出沒多遠,懷中的小東西便醒了來,緊接着就開始鬧騰了。
她伸着小手去抓景玹的領口,吧咂着嘴,哼哼唧唧地往上湊。
景玹撥開她的手,也沒顧上被她弄得有些亂的衣襟,作惡狠狠狀:“揍你啊。”
“爹……爹……”
小娃娃将自己的嘴唇嘬得吧唧作響,斷斷續續冒出模糊的音節,隻是伸出去的手屢次被景玹揮開,終于焦躁地開始哇哇大哭。
“哎——你!”
景玹猛然意識到她這是怎麼了,大驚失色,三兩步跑上前推門沖進新房内。
楊禾聽到熟悉的嬰兒哭聲早掀起蓋頭迎了過來。
見着來人是景玹,微微一愣,繼而朝他做了個禮:“多謝薛夫郎。”
“不必客套了,快快——”
景玹如火燒火燎般将孩子還給他,被孩子扯弄的衣領有些散亂,露出一塊鎖骨處瑩白如玉的肌膚。
楊禾無意間瞟到什麼,視線略定了定,擡眸看了景玹一眼,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給你添麻煩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朝景玹笑笑。
景玹唔了一聲。
楊禾察言觀色,見這位薛夫郎似乎有話要說?
可等了一會又不見他開口。
回到了熟悉的懷抱,孩子的哭聲才漸漸收了些,小腦袋咿咿呀呀着往楊禾胸前拱。
楊禾摸着孩子汗濕的額發,帶着幾分歉意解釋:
“她應當是餓了。”
二人不熟悉,也從未接觸過,景玹站在這兒,他并不好給孩子哺乳。
景玹不着痕迹地将打量的目光從他面上收回。
這男子今日盛裝打扮,原本五分的容色也做了七分。且興許是人逢喜事,抑或是紅衣的映襯,倒沒了前次見時的那份陰郁。
就連說話也是慢聲細氣,笑語盈盈的。
大抵這便是女子心中會喜歡的樣子吧。
因此即便他寡居有子,即便家中長輩不允,也會不遺餘力地娶他過門。
再想起記憶中溪邊那女子得了荷包欣喜若狂的模樣,細看這屋中一些顯然是新添上的,溫馨而又别具巧思的小物件。
景玹原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他不發一語地離開了。
……………………
婚儀本就定在黃昏之時,眼下夜幕低垂,院中的燈籠被盡數點亮,賓客談笑暢飲,推杯換盞,倒是一派熱鬧景象。
許潋坐在席間,遠遠望見他從新房出來後往外走。
她同喝得半醉的陳月仙打了聲招呼,跟了上去。
月光如水,灑落清輝。
他走走停停,似乎并未察覺身後跟來的人。
許潋也沒有出聲叫住他。
二人一前一後在這村道走着。
村中難得有喜事,村中人家大多都去參加今日的喜宴了,隻偶有山風拂過不遠處的竹林,沙沙作響,除此之外一片寂靜。
月光将女子的影子照到了他的腳邊,景玹薄唇輕勾,步調放緩,惡作劇般地伸腳踩了一下。
他透過影子的長短計算着二人的距離,忽然間心情就沒那麼壞了。
許潋倒未曾注意到他這舉動,隻是也看出他發現了自己,她追上前去,同他并肩而行。
“今日你……似乎有心事?”
“沒有。”
景玹矢口否認,聲音不冷不熱,聽不出喜怒。
許潋默了默,想起方才席間陳月仙喝多了拉着她碎碎叨叨:“潋姐,我同你講,對男子要靠哄,不能面皮薄,我要不是臉皮厚,哪年哪月才能娶得上我家禾兒?不是我說,潋姐你這點上就有點吃虧,但你隻需記住,好郎怕女纏,你就服個軟,低個頭,抱着他喊兩句親親夫郎,他回一句好妻主,這不就又和好了?并沒有什麼的!”
許潋汗顔,實在也想象不出她和景玹做出這一幕的樣子,那将是個多麼驚悚的畫面。
不,應該說是這個情節絕不可能出現在他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