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聊到快到十二點，林淮芷扛着喝斷片的杜冉冉回了自己家。林淮芷住的地方就在禮韻館三樓，一個大開間，在門口就能把整個空間一覽無遺。給杜冉冉換了睡衣之後，她回到沙發前，坐在地毯上，捋了捋一晚上杜冉冉和她說的，她不知道的一些裴笙衍的事情。

比如說，裴一琅其實是他的侄子，是他大哥的兒子。大哥夫妻已經不在了，他父母早年也不在了，家裡長輩隻有他祖父祖母和外祖父外祖母以及兩個叔叔。

比如說，裴笙衍是個直的，而且是個會送死亡芭比粉的鐵直男。

再比如說，裴笙衍是個左撇子。

* * *

兩天後。下午六點。

閉館時間剛過，黃昏咬着天空不忍離去，但夜幕已然開始驅趕它。有好些依依不舍的遊客踩着閉館時間離開，有些交際能力強的還和剛好來收拾場館的林淮芷聊了幾句。

林淮芷的心情很不錯。

收拾好場館的她來到二樓的天台，躺在她專屬的天台躺椅上，盯着灰粉的天空看了許久。手機的微信鈴聲打破了她片刻的甯靜，有些煩躁的抓起手機，發現是前天就申請好友，昨天才被她看見的裴笙衍。

【裴笙衍：展會結束了？還是先搬家吧。領證隻能等到明天了。】

我家挺大的這五個字已經輸入對話框，卻是删了又删，現在這房子的确住得挺舒服，畢竟付着租金呢。但就她去過杜冉冉獨居的家的經驗來看，他們這種豪門住的地方隻會大不會小。于是她決定把她的人生信條履行到底，便宜不占王八蛋。

見她一直沒回複，裴笙衍又發了一條過來。

【裴笙衍：我在市區有幾套房産，離禮韻館近的也有。這些不重要，今晚可以一起吃飯嗎？】

這話鋒直轉的有點快。

【林淮芷：真的很不好意思，今天我們館準備聚餐來着，要慶祝展會圓滿結束。改天我請你吃飯吧。】

這是真的。聚餐這件事情是他們禮韻館的慣例，一兩周就要聚一次，因為工作人員大多都是同齡人，大家都很合得來，所以經常聚在一塊吃飯。

對方正在輸入閃了許久，裴笙衍才發過來一句，真是遺憾。這麼搞得好像自己一直在躲着裴笙衍似的，林淮芷心裡其實也不痛快，但這都是先前約定好的，不好推拒。

大概是心裡一直念叨的這事，晚上吃烤肉喝酒之後，林淮芷釀下了大錯。

因為籌備了一年多的大展圓滿結束，展會的收益也十分的客觀，她緊繃的神經一下子就松懈下來，平日裡喝酒從不過量的她，今天罕見的喝高了。抱着酒瓶子，對着比她好不到哪去的衆人，“李森那王八蛋，還敢三老娘，老娘...老娘也是...也是有老公的...好嗎！他算哪根蔥！”

“這種人！就該！拉去！浸豬籠！”說話的是館裡一個負責導引的小姐姐，何悅，是美術學院的研究生，來禮韻館兼職的。

“哎哎...任馥遠！我好像看見...看見，看見我老公了。”林淮芷懷裡依舊抱着大瓶的烏蘇，另一隻手拼命的扯着任馥遠的手臂亂晃。任馥遠是在場為數不多的清醒的人，他們每次聚餐前都會輪流選一男一女适量喝酒保持清醒，來送喝多的酒鬼回家。不知道為啥，禮韻館的人都格外喜歡喝酒。

任馥遠嫌棄地用食指和拇指撚起林淮芷的袖子，“不是好像，就是你老公。”來人抓起林淮芷扒着任馥遠的那隻手，攬過自己的脖子，一把将林淮芷打橫抱起。

“那我就先帶她走了。”裴笙衍穿着深色長風衣，裡面是一套淺灰色的家居服，腳上踩着純黑的運動鞋。看來是一個電話直接從家裡趕過來了，感覺不會像是單戀啊，林淮芷。任馥遠意味深長地看着裴笙衍小心但又穩健的動作。

“欸，你知道她住哪...嗎？”任馥遠話都還沒說完，高大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包廂門口。像話嗎？林淮芷有一米七呢，抱着走的那麼輕松嗎？不過人家兩口子的事情，自己還是少管吧。

第二天早。

宿醉的頭痛把林淮芷從睡眠中敲醒，後腦勺像被人猛敲過一棍子似的悶疼。陌生的天花闆上的藝術吊燈更讓她覺得頭暈目眩。

“醒了？”穿着深灰色休閑裝的裴笙衍推開了卧室的雙開門，手上端着一杯還冒着熱氣的溫開水和醒酒藥。眼下還挂着和他很不匹配的十分明顯的黑眼圈。還沒搞清楚狀況的林淮芷一陣感動，這人居然加班工作了還來照顧我。

突然，死去的記憶接踵而至。

喝完第三大瓶烏蘇的時候，将将快九點，林淮芷的電話響了，那時候雖然也醉了，但腦子有一半，識字功能是清醒的。來電的是裴笙衍，“吃完飯了嗎？到家了嗎？”

八九點正是烤肉店這種聚餐熱店生意正火熱的時候，店裡嘈雜的背景聲讓林淮芷聽不清聽筒裡的聲音，她狂按音量鍵扯着嗓子回答：“你大聲點！再給我倒點。”字是認識但是腦子還沒對上号。

一旁的任馥遠認命地給她又滿上了一杯，這人平時不輕易喝多，一旦打開開關，就停不下來。

聽筒那邊的人聽見這邊混亂的背景音，以及那句再倒點，語氣不受控制的嚴厲起來：“你還沒回家嗎？”

“啊？大哥？這誰...我看看...”被突然嚴肅且陡然上升的音量吓到的林淮芷把手機從耳邊拿到面前，看着屏幕顯示的名字，一時沒反應過來，“我！二十六了！你誰啊！你管我幾點回家！”

話越說越奇怪，任馥遠一開始還以為是杜冉冉打來的電話，結果剛才瞟一眼屏幕發現是裴笙衍。“你喝慢點，你老公給你打的電話。”

老公這兩個字好像是打開了林淮芷某個神秘的開關，她受了什麼刺激似的，開始抱着手機，夾着嗓子說話，“老公啊，是老公那沒事了，老公乖，我會早點回家的，你和孩子在家等我噢！”

裴笙衍差點在這一聲聲老公中迷失了自我。她喝醉了，她喝醉了，她喝醉了。心理建設做好之後才慢慢開口，語氣已經柔和許多：“老婆乖，把手機給任馥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