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月身子不大利落,見往日高傲的姐姐為了自己竟給别人下跪磕頭。忍着疼痛伸手拉了拉孔婉耷在地的衣袖,口中勉強擠出幾個字:“姐姐,不必給這種人磕頭,我死不了。”
莺娘瞧着這孔月倒是有骨氣,眉眼清俊,鴨蛋臉面,模樣算不上好看。來坊裡有骨氣的女子多了,膽敢犯事兒,打上兩次,最後哪個不都是服服帖帖的。
孔月的死活莺娘是不在乎的,難得碰到孔婉這麼好一個胚子,死了就可惜了,大戶人家出來的千金,有的性子剛強過了頭,就成了士可殺不可辱,沒兩三天自各尋了死。若這妹妹一死,姐姐尋了短見,再去找她這般模樣,難咯。于是應了孔婉,給她妹妹看病。
新來的人為了磨一磨她們的銳氣,莺娘從來都是統一先餓上三天,隻給水不給食。三天死不了人,但是足以讓往日挑三揀四連白饅頭都不吃的千金,看到了米糠就像山珍海味那般搶着瘋吃。
天色漸漸被黑幕籠罩,春莺坊歌舞聲起,好一派熱鬧景象,舞樂聲從前院正樓傳到了草棚内,五個姑娘聽的真切,就在耳邊,有女子唱着小曲兒,有醉酒男子不成調的大聲吆喝。一想到往後不堪入目的日子,悲痛之餘更添了傷心。
禾真真忍不住哭了起來,淚水打濕了她白色上等蜀錦衣料。門外守衛的聽到,沖屋内喊了聲:“閉嘴。坊裡不許有哭聲。”
禾真真捂了自己的嘴,抽泣着小聲低鳴。
孔月喝罷藥躺在孔婉的懷中睡了去。
千山水則渾身顫抖的窩在牆邊,眼神發愣,似乎還沒從抄家充妓中緩過來。
隻有那個名叫許君的人,瞧不出半點憂傷,一刻不曾閑着,一會兒從門縫觑着往外看,一會兒小心翼翼捅破了窗紙往外瞧。
許君一舉一動皆應在孔婉眼中,莫不是她想着出逃,可帶進來時都蒙着黑布,不分南北東西,不知這裡情況。彼時門口守着兩個大漢,若非從小是練家子,想出這個門都難,更别提逃跑了。有這想法的必定不在少數,莺娘豈會沒有防備?
許君站累了,見禾真真還在抽泣,走到她身邊,坐在草墊上,拿了自己手帕遞與她,關切的問:“我是本地人,姐姐家原是哪裡的?”
禾真真瞧見有人同她說話,回道:“原是京城的。”
許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問還在哆嗦的千山水家是哪裡的。
千山水顫抖着聲軟軟道:“新安縣的。”
最後問到孔婉:“你們姐妹家是哪裡?”
孔婉怕吵着妹妹,小聲道:“孟津。”
“孟津!?”許君驚詫着,又問:“可知孟津赫赫有名的孔府?”
孟津姓孔的本就不多,若說赫赫有名,除了她家沒别家能承這個詞。
“正是我們。”孔婉低聲回道。
許君難掩興奮:“那潇潇是?”
孔婉納罕,潇潇正是孔月的乳名,叫孔月潇潇的除了祖母就隻有孔海了,再無他人。怎得連這許君都知曉。
孔婉努力回想着,自己确實不認識眼前這人啊。
孔婉一臉疑問:“你怎知舍妹乳名?”
什麼!舍妹?女的!許君瞪大了眼睛慢慢從孔婉嬌嫩的臉龐向下看去,躺在她懷中的女孩是潇潇?
許君噗通一下癱坐在地,心中大罵,系統你玩我啊!女的怎麼當官啊!
來之前她對潇潇往事知道的一清二楚,這病恹恹的小姑娘,本是北朝人,她的親生父親差點被立為太子,就在她爺爺駕崩之後。他父親和其兄長争奪皇位,最後不敵兄長,全家都被打入了大牢。而孔潇潇就是在被壓入大牢前出生的。
出生之後,為了能救這孩子,抱她逃出的丫鬟活活被燒死,臨死前将孔潇潇托付給了一個賣酒的女商人。此人正是穿越者。與許君不同的是,因為這第一個穿越者的出現,才導緻了後面曆史的偏頗。以至于時空修補研究所不得不指派像許君這樣的宿主來修正曆史。
救了孔潇潇那個女商人後來從北朝逃到了南朝,因曾有大恩于孔海,于是将孔潇潇送到了孔府來撫養,後面自己再未出現。潇潇就這樣被養到了七歲。
而孔潇潇的親生父母在不久後就被自己的兄長即後來的北朝皇上給殺害了。距離孔潇潇父母死後三年,南北朝發動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戰争。打了足足一年,最終南朝吞滅了北朝。北朝的皇帝,孔潇潇的大伯也在戰敗前自殺了。
可是,系統唯獨沒有說,她是女的。
許君心裡将系統罵了一千遍。她揉了揉眼睛,看着孔月正在熟睡的小臉龐,這小姑娘是何其幸運啊,先被穿越者救,現在又有系統來幫忙。
孔婉迷茫的望着一臉洩氣的許君。
過了半晌,許君平複了心境。女的就女的吧,系統隻要求當官,可沒說當什麼官,南朝也有部分女性可以出任的官職,當然了,這就比男的當官難上百倍了。無論怎樣,還是有機會。遂收起愁容,捏着嗓子道:“大恩人那。你們海老爺可是我家的大恩人那。”
孔婉見她知其父姓名,信其所言。
且聽許君繼續往下編:“有一年黃河發大水,我爹乘坐的小船被大浪打了個底兒朝天。巧不巧的,你父親坐着大船經過,忙命人救了我爹的。從那之後,兩人成了生死之交,常有往來,自然你們家的事兒,多少知些。”
講到此處,再次被提及道孔海,孔婉忍不住紅了眼圈。
見美人淚光點點,許君心中不忍,安慰道:“我爹常常在我耳邊提起要牢記你們家的救命之恩。往後,你和你妹妹就是我的恩人,無論遇到什麼事兒,我一定會幫你們的。”
幫我們?如今同是天涯淪落人,該如何幫?這話孔婉沒說出,面上客氣的颔首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