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慧領着孔婉到了暖香閣,開了門,挑了簾子引孔婉進來。這閣屋在前院最後,緊臨着長亭,屋内是放各式樂器的地方,古琴、琵琶、二胡、葫蘆絲、笛子、蕭等等。
孔婉擅長的是古琴,丁慧擅長的是琵琶。通常是同奏曲,再給跳舞的伴曲,方可上府裡演奏。
屋内放着幾架古琴,全部都用綢布遮蓋,隻有一架,擺在正中,椅上、琴上幹淨如明,無一絲灰塵。孔婉不知這琴與其他有何區别,想着隻這一個擺在眼前,應是别人才彈奏過的。就未曾搬拿其他的琴。
丁慧見她徑直坐到那琴前,掩着嘴角淺笑。
“姐姐可是要練何曲目?”孔婉坐定了問道。
丁慧笑道:“妹妹且慢。念姐姐教過妹妹《晝夜樂;秀香家住桃花I徑》吧?”
孔婉道:“練過。”心中暗忖,這曲目盡是靡靡之音。
丁慧笑道:“那就好。妹妹先在這兒練着,我去請了念姐姐來。她若點頭了。我明兒也就可以去孫府了。”
這廂話說完丁慧拔腳就走。孔婉心中總覺不好,記起禾真真之事,開口想留丁慧,卻不見人影了。孔婉跟着出了屋,左右看看,客人一般不會走過了前院的。确定了不會再有吃醉了酒的人,這才放心回到琴前。準備先試一下。
先頭沒細看,這廂借着開門的光,才看得清,古琴竟是金絲楠木所制,顔色較之杉木的琴淺了許多,琴轸乃是烏木所制。雖說以前自己府上這樣的琴有三四個,可今非昔比,坊裡的古琴還未見過有此高貴的。
孔婉心動,拂起衣袖,至于她先前說的曲目,早已練熟,這會兒着實不想彈。撿了一首自己個兒喜歡的曲目,準備好好用這上等的琴好好彈奏一曲。
手剛撫在弦上,隻試了幾個音,覺得這琴弦似乎有些繃緊,找了找,房内并無松弦得工具,也就作罷。想着勾托弦之時輕一些即可。
那頭丁慧算好了念安蘭此刻要去莺娘那裡回話。
屋内莺娘喝着熱騰騰的紅豆薏米粥,念安蘭坐在下位,一一回報着坊内的事兒。倆人見丁慧站在門口,莺娘放下喝完的空碗:“何事?”
丁慧見莺娘問她,笑道:“莺娘,我是來找蘭姐姐的,明兒要排新曲,這不,孔婉妹妹也在幫忙伴曲。我倆都不甚熟練,怕明兒到了人家府上出了錯。豈不要受罰。今兒來請姐姐過去瞧一瞧,看我倆過不過關。”
莺娘想了想,對念安蘭道:“也成。你且去瞧一瞧,若那孔婉技藝精通,過了幾月,也讓她出門鍛煉鍛煉。”
念安蘭點頭應了。
丁慧前腳出門,念安蘭後腳未邁出。莺娘叫道:“慢着。”
倆人停了腳步,莺娘拿茶碗喝了一口,在嘴裡漱了漱,又吐出來,便有丫鬟近前遞了巾帕讓莺娘擦嘴。
“走,我随你們一起。瞧瞧去。”
丁慧興奮的跟在莺娘和念安蘭身後,算算時辰,這會兒功夫,連四分之一柱香都沒有。想來那弦應是剛斷。
三人一同走到離房門還有十來米時,聽到屋内傳來繞梁清揚之聲。丁慧一聽,走時明明說的是彈《晝夜樂;秀香家住桃花I徑》,此曲歡快激昂,節奏明快。現下卻是《聲聲慢秋聲》,此曲緩和,不到末尾都是一弦一音慢步之調。
丁慧心下焦急起來,若是莺娘進了看 ,決計不會讓她再彈。正愁之間。忽聽“嘣蹦”兩聲清脆。屋内的孔婉啊了一聲。
丁慧竊喜。念安蘭快一步先走進屋内,瞧見孔婉右手中指無名指被兩根琴弦劃了深深兩條血印。忙拿裡自己的手帕給她包着,并喊了丫鬟拿紗布和消毒藥酒去。念安蘭隻顧着孔婉,沒在意她彈得琴。
丁慧故意叫出來:“你,你怎麼敢用這個琴呢?”
莺娘此刻也到了屋内。隻見剛才斷弦的竟是林靜姝的古琴名叫來鳴,來鳴乃是先皇所贈之物,抄家之時此物被皇上收回。後又贈與王爺,王爺之子來春莺坊時垂憐美色,為讓佳人一笑。又還贈給了林靜姝。就因此事,皇上知後降罪于王爺,将其貶至青海。至于來鳴,皇家嫌棄,不再收回。就一直落在坊内,當貢品一樣放着。打那後,莺娘仗着有來鳴,自認為比别家教坊不同,有皇家之物,就高人三分。
不曾想,孔婉竟然彈斷了兩根琴弦,氣的莺娘直罵道:“跪下!你個賤蹄子!誰給你的膽敢用先皇賜的琴。知道不,這要是在宮裡,你就是死罪!”
孔婉聞聲顧不得手上還留着血,跪在了一旁。
“哎呀,妹妹呀。這琴你怎麼也敢彈呀。還彈斷了兩根,莫說你了,我們整個坊裡,除了林姑娘都沒人敢碰呢。”丁慧火上澆油道。
莺娘氣不過,随手拿了牆角立着的掃帚,往孔婉身上打去。孔婉咬着牙,跪在地上任由莺娘打。
此刻拿裡藥酒的丫鬟就候在門口,見此情景想轉身離去,被念安蘭叫着,默默站到門外先。念安蘭攔到莺娘:“這掃帚上不光,刺多,當心傷了自己的手。現下還是趕緊找個工藝好的師傅來續弦才是。”
莺娘打了幾下,自己也覺得累,就罷了手。一邊吩咐丫鬟去尋修琴的手藝來,一邊嘴裡還罵着孔婉是個不中用的東西。
隻有丁慧在旁偷着樂,經此一事兒,看莺娘往後還待見不待見這個惹禍的孔婉了。
臨走了,莺娘憤憤道:“今兒你就在這兒跪着不跪到後夜不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