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當天夜裡，孔婉并着一行人從孫府回來，穿了一身桃紅牡丹繡花窄袖長袍，頭上一側帶着玉石瑪瑙流蘇，耳上一對透亮白玉滴墜子，腕上一對獨山翠玉手镯。

自進屋起，孔月裝作未見一般，映着暗黃發着滋滋聲音的油燈，睜大了眼趴到案前，費力的一字一字默着書。

孔婉打了水，用香肥皂洗了臉。拿巾帕擦着臉勸孔月道：“月兒别看了，仔細了眼睛。”

孔月手中的毛筆依舊寫個不停，孔婉隻當妹妹太過用心，忘了時辰，也沒聽到自己的話。洗了臉，坐在孔月對面的楠木椅上。見妹妹今日的字倒是不如往常了。又勸道：“月兒你的再寫，字也不好了。快停了吧。”

孔月擡起頭，油燈下映着她的目光裡也泛着火光。不似往常那般，孔婉未進門，孔月就撲前去，笑着說姐姐回來了。

進門到現在，孔月未露一絲笑容“姐姐這流蘇真是好看。”孔月讪讪道。

孔婉笑着，孔月所有的心情都寫在了臉上，哪裡是問流蘇啊，明顯是生了氣了：“月兒今日怎問這流蘇了。”說着取下，瑪瑙摸在手中，透涼透涼。“這流蘇我帶了三月有餘，是韓相公送的。”

孔月又問：“那這手镯呢？”

“是孫府三少爺送的。”

“姐這一身可是金貴呀。”

孔婉又将流蘇帶上，笑問：“月兒今兒是遇到什麼事兒了？”

“什麼事兒？姐，我且問你，要實話告之。”孔月這才将毛筆擱在筆架上。“孫府三少爺四少爺是不是看上你了。”

孔婉臉色一沉，自她稍微出名後，坊裡關于她的傳聞數不勝數，差不多都成了茶餘飯後的話談了。有些個人難免嫉妒，就引發了孔月和蘇青青打了一架。

孔月這一問，她以為還是坊間又在亂傳的。

“不錯。确實如此。”

孔月鼻端長出了一口，心裡不是滋味。初聽小喵這樣說是擔憂，後來覺得孔婉不告訴她是生氣，再後來一想，孔婉若是因此能出了春莺坊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姐，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孔婉這才收了笑容，垂目道：“我怎麼想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莺娘怎麼想。如果我沒猜錯，莺娘在擡我的身價，讓我在這縣城裡出了名，再往外出了名。等越來越多的人都知道了以後。但凡有來點我名兒的，都可以大口要價了。所以現在外面的由頭是我年歲小，規矩沒學完，不能待客。”

桌案上的白水早已晾涼，孔婉拿起自己的蓋碗，未再添熱水，幾口喝下。冷哼道 ：“莺娘若真的不讓我待客，又何須整日将我打扮如此，出了勾欄到各個府裡演出呢？”

孔月聽到這裡，心中已愧的不知如何是好。見孔婉剛喝了涼水，忙去打了提壺熱水，給孔婉倒上。

屋内此刻斷斷續續已有人回來，離晚膳還有些時辰，孔月叫孔婉同自己出去走一圈。

“姐，今兒不該對你不理睬的。”孔月愧道。

孔婉親昵的摸着孔月烏黑的長發，笑道：“月兒，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坊裡以後無論有我什麼傳言，你聽了就左耳進右耳出。我永遠是你最親的姐姐，你隻肖記得這點不會變就好了。”

倆人走着走着，确定了四周無人，孔月靠在一個粗壯的大樹後，取出懷中的戶籍給孔婉。

太陽已全全落下了山，算算日子要陰曆十五了，月光竟比點了油燈都亮。

孔婉拿到月下鋪開一看。同孔月一般，“青陽”二字讓她也吃了一驚。

“你從哪裡弄來的戶籍？快快收好。”說着塞回給了孔月。

事到如今，孔月便将許君并着小喵的話，一清二楚對孔婉道來。

若說不信，那戶籍又作何解釋。

想了一同，孔婉怎麼也捋不順。隻得暫時默認了孔月說的，她們曾經都是天上的神仙。

隻要許君和小喵對孔月好，管他曾經是不是神仙呢。

出來了一些時候，若是錯過晚膳，那就沒得吃了。孔婉給廚子的銀子早就花完了，現在又是吃白菜的日子了。倆人若無其事的往回走。這一路，孔婉悄聲對孔月道：“回頭我給你納雙厚底兒的鞋子，将這戶貼放在鞋底兒的夾層中，你好生收着，下雨下雪了不要穿。平日偶爾穿下就可。”

孔月答應。

回到屋内，許君高興的沖她倆道：“你倆來的正是時候，這不，碗剛落桌，還沒動筷子呢，站着幹嘛，快來吃嘛。”

孔月大步流星的走到桌前坐下開吃。孔婉緊随其後，又仔細打量了這同吃同住兩年多的夥伴，她曾經是個神仙？這神仙此刻穿着灰布衣裳，吃飯時一隻腳打橫了架在另一條腿上，這不就是幹粗活勞作的大漢們常有的姿勢。再看吃相，所有姑娘喝茶喝水都是一手擡袖遮着，她則咕咚咕咚兩口喝了，露着大白牙，還是粗漢子們的姿态。

哪裡表現的出“玉肌花貌、盈盈仙子”之意了。

孔婉吃着飯搖了搖頭，心中無奈歎道：她若是神仙，那古人哪裡誠不欺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