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罷,林靜姝擡頭看見了站在屋外的孔月。
孔月瞧見她的模樣,再聯想今日轟動坊裡的事兒,便猜到了她就是花魁林靜姝。
林靜姝打量着孔月,先開口道:“你覺得我與你姐相比,琴藝如何。”
孔月正躊躇間是走還是不走,不想林靜姝先開口問她了。
孔月頗自豪:“你彈的也可以,不過還是我姐好些。”
孔月又向屋内走了幾步,當即被一旁的幾個丫鬟攔住,林靜姝道了一聲:“你們先退下。”丫鬟們垂首相繼出了去。
孔月總覺哪裡不對,這是第一次見她吧。那麼她應該也是第一次見自己呀。上來就問與孔婉哪個琴藝好。即便與孔婉相識,孔月深知自己的相貌和姐姐是不能比的,從外表看。倆人在一起,沒人說是姐妹倆。這林靜姝怎得上來就知道自己是誰呢?
“你在想我怎麼知道你是孔月的吧。”林靜姝看着低頭沉思的孔月道。
“你怎知道的?”孔月問道。
林靜姝笑道“看看你右手的衣袖。”
孔月擡起手臂,自己灰色麻布的衣袖沾染了許多黑墨,有些墨沒有當即清理,日久了就有了印記,再者,對比左右衣袖口,明顯右邊的磨痕更加厲害,幾處針腳都漏了出來。平日裡倒是沒幾個人能看到袖口,孔月也就不在意。并未修補。
“我知莺娘讓你默書,也知你姐姐是孔婉。雖不常回來,但坊裡的事兒大小也知道些。”
孔月心道:确實是不常回來,每次回春莺坊都是坊内頭等的事兒。先前她回來時,是上午正在課堂,也無緣得見。這幾年了,竟是第一次見。
“你是林靜姝吧。”孔月道。
林靜姝輕輕一笑“嗯。我聽說過你的事迹。”
在沒見到她之前,孔月一直以為孔婉是世上最好看的。都說林靜姝漂亮,不過誇大而已。今日得見美人一笑,看得人心頭一軟,剛才的芥蒂一下就煙消雲散了。
知道她所說的事迹是指打架那次,有些羞愧道:“那些都是過去的事兒。”
林靜姝見孔月一直站着,自己則坐着。于是親自搬了張小杌放在對面,讓與孔月坐。又問了孔月正在默什麼書,都看過哪些書,可會什麼樂器等等。好像自己家中的長輩那般,一一詢問,孔月也如實答了。
直到屋外有丫頭喊了:“姑娘,時辰不早了。”
林靜姝隔着屋門對外道:“你們先去将行李放上馬上,再叫兩個小厮來将琴擡走。”
孔月問道:“這就要走了嗎?”
林靜姝笑道:“嗯,以後便不會再回來了。”
聽她這麼說。孔月心裡有些惋惜,這個人也同柳楚楚那般,是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不大會兒,就有小厮躬着身低頭進來,拿了一塊十分大的棕色鑲金厚綢布,嚴嚴實實的将古琴包了起來。輕手輕腳的擡着。
臨别時,林靜姝道:“可喜歡那琴?”
孔月搖了搖頭,她對樂器不敢興趣。
即便如此,林靜姝還是笑說:“若是将來我不在了。便将那琴贈與你。我也不想來鳴落在銅臭之地。”
“為何是我?你怎得說胡話,何來人會不在。”孔月問。
林靜姝笑道,起身欲要走“因為我隻認識你。孔月,雖與你相識不過一兩時辰,怎奈我一個友人也無,整日奉迎在各個老爺身邊。今日是第一次相見,也是最後一次。有句話要與你說,我這條路其實不好走。别人看我光鮮,能嫁入豪門望族。可誰知那紅木大門内是什麼個光景。咱們這樣的人,湯藥喝的多了,便是不會再有孩子了。即便一個庶子在府中位也會壓在我們頭上。年少有貌,年老之後呢。拿什麼做個依靠。唯盼着相公多些疼愛,他長壽些,我們就能多活些。這一輩子,隻能做淩霄,攀附而生。”
她說的這些話,讓孔月心中一動。等到丫鬟們再來催促。
孔月坦誠對林靜姝道:“林姐姐,我是不會走這條路的。我也不要你的琴,隻要你好好的。”
林靜姝最後笑着點了點頭,那是她信孔月的話。或許這個丫頭,真的是個鳳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