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笈繞開香壇,走到早已選定的陣法生門處,手執法旗,淡色的嘴唇微啟,吐露出無聲的咒語:“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獨尊……”
這咒語本身隻是尋常,哪怕入門的道家弟子也能熟背。然而在年輕人唇瓣翕合的同時,他腳下忽然踏出,步伐如行雲流水,自乾宮起勢,經坎、艮、震、巽、離、坤、兌、乾轉至坎宮,又由坎及坤,由坤及震,震至巽,巽至中官。
徐雲笈身形連轉,動作說不出的寫意優雅,整個人姿态超然,隐隐透着一種仿佛與此世抽離的氣息。
無形的罡氣在他身形變換、步伐更疊中從周身散發出來,緊跟着天地間似有所感,宛如呼應般氣機流動。
旁邊三人看着看着,不覺便看住了。即使是最不以為然的孫澤思,原本隻是随意瞥上幾眼,誰知一看就拔不出眼來。那青年身上似乎帶着某種特殊的韻律,叫人看着便覺得身心甯靜。
周遭的樹上,樹葉忽然發出簌簌的聲響。
即使是如孫澤思三人這樣的普通人,這一刻也能夠感覺到異樣。那些突兀而起的風并不來自曠野或者遙遠的某個方位,而就像是從原地忽然出現。來自大地,樹梢,或者是……那個舉手投足都帶着奇特韻律的青年。
氣流穿過樹的枝丫,樹葉搖晃着悉嗦,如同喁喁私語。
徐雲笈在氣流的聲息中捕捉到最微妙的變動,停滞或者澎湃。他将靈力運轉到不加重傷勢的極緻,靈息流轉,溝通天地。
此刻在他眼中,周遭工廠樹木、土石磚瓦已不再是尋常模樣,而是清清楚楚根據靈氣的濃度染上不同的顔色。
徐雲笈心中根據此處地勢,以及地脈走勢,将九宮八卦陣微改,以符合此間風水。
他足下九宮八卦步連踏,持真氣繞九官,在行至選定的方位,便将令旗擲出。
但見他手中五色令旗仿佛标槍似的,旗杆準确沒入土中,分别是乾、坎、艮、巽、離,對應開門、休門、生門、杜門、景門,是金水土木火之五行。陣法八門,徐雲笈擇其中三吉門與兩中平之處落下陣旗,是為布吉陣。
地氣之龍雖非真龍,亦還未到生出神智的地步,隻空有龍形與靈力,到底是天地所生,徐雲笈不欲與之硬碰硬,便想出了以陣法鎖地氣、化虛龍回地脈的應對之法。
他身形連轉,令旗便穩穩布下,但心念猶不敢放松。
待最後一隻旗子落下,而周遭靈氣并未改變、并沒有遭到地氣之龍的憤怒反撲,青年這才把一顆心放下一半,嘴角露出點笑意來。
“最後,就隻需要以黑曜石定陣了。”
徐雲笈喃喃道,依舊運着身法,如金針探海般将五顆黑曜石準确地拍在陣心。
在黑曜石坐穩陣中的刹那,周遭的靈氣流動忽然一滞,緊跟着便宛如海水倒灌之際那樣,忽然風聲逆轉,與方才順行的氣流對撞在一起,激起勁風陣陣!
無形的靈氣流陡然爆開。
一旁因為方才的風勢已有些驚愕的孫澤思忽然覺得大腦“嗡”的一聲,像是被一柄大錘在腦殼上敲了一記,眼前都冒出金星。
他甩甩頭,駭然望向不遠處已停下步法師師然站在原地的青年,疑心這刹那的感受是錯覺,然而看看身旁父親的助理和工廠副主任,一個扶着腦袋一個滿臉暈眩中帶着敬畏,這顯然不可能是同時出現了錯覺。
“這——”
還不待孫澤思混沌的大腦反應過來,風聲如嘯,飛快刮過他周身和臉面,他迷了一下眼睛,揉了一把再睜開時,視網膜便又在高大樹木交織的樹冠之間捕捉到了什麼隐隐綽綽的形狀。
他眯了眯眼睛,旋即整個人都傻在了那裡。
但見樹的枝丫交錯間形成的空間裡,一道蜿蜒的半透明珍珠色虛影穿梭其間,角似鹿,頭似駝,腹似蛇,爪似鷹……
竟然是一道龍影!
雖然那影子模糊得很,讓人乍一看幾乎疑心是錯覺,又像是尋常雲霧恰巧形成的一道痕迹,然而孫澤思晃了晃腦袋,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又仔細看過去,那影子卻還在!
龍?!竟然是龍?!竟然有龍?!
……這個年輕大師那一番操作,竟然喚出了龍?
孫澤思不知道,這龍影并非真正的龍,不過是地氣被疏導開來,原本略有靈息的地脈逐漸散去,重歸甯靜,那一點龍的氣息也慢慢彌散。天空中龍影,不過是彌散前最後的一點氣息痕迹罷了。
若是真的生出龍的神智,哪怕知道地氣外洩對周遭地勢風水不利,這龍也不會心甘情願散開,徐雲笈别說受傷的狀态,就算是全盛也不能就這麼布陣封印。
不過這些,孫澤思都是不知道也不理解的。
他看着那虛影,隻再說不出什麼“騙子”、“小白臉”之類的話,瞠目結舌地瞪着徐雲笈,覺得三觀碎了一地又勉勉強強拼湊起來:這便是真正的大師的本事嗎……
之前父親也請過許多小有名氣的風水先生,不少人擺的架勢很大,又是祈福又是雞鴨鵝祭祀,也有叫來工廠所有員工辦法事的,可充其量也就是煙筆直入天或者陽光更加燦爛——當然說不定是心理作用,總之沒有這種一看就不是魔術或者心理作用能造成的效果。
徐雲笈感應了一下周遭的靈氣,确認地脈已經重新被自己封印,這才放下心來,一擡手,那些插在地上的令旗便憑空飛起,倒飛着落進他手裡。
青年露出一個笑容:“好了,現在就可以了。”
他轉過身,便對上三張表情空白的臉。
“……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