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實愕然轉頭，對上了林沐澤的雙眼，他的目光平和，仿若已經一眼看穿自己與虎謀皮，行将踏錯，忙落荒而逃。

文博不再看離開的鄭實，轉頭面對宗钺與林沐澤，問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顧康年呢？他有沒有事？”

宗钺回想自己一路趕來在竊聽符中了解到的，與林沐澤對視一眼，道：“顧康年嗎？托你的福，他應該傷都好了，隻是心理估計出了些問題。”

顧康年坐在高樓上，看見鄭實從文博家離開，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感覺到自己的戾氣又有些不受控制，眼前一時彌漫上血霧，他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心想：自己還真是渾渾噩噩多年。

“小顧先生，宋女士，其實我不是很明白，這拍來拍去不都一個樣子？我已經在這裡舉了半個小時的相機了。”

“兒子大學畢業，不得拍個照留念一下？顧先生！你有沒有在認真構圖。”

恢複記憶的時候，顧康年首先想起來的，是自己大學畢業，同市的父母趕來慶賀，一家人一邊聊天，一邊拍照的樣子。

之後，一切都被刺耳的鳴笛聲打破了。

橫撞過來的汽車絲毫沒有減速，三人皆被撞翻在地，他的眼前一片血紅。

然後，他看到那輛車搖搖晃晃的轉彎，應該是想要開回主駕駛道上，卻從自己父母的身上碾過。

他聽到有人在尖叫，感覺頭疼欲裂，向着父母爬去，延伸開一地的血迹。

當他再睜眼，看見自己躺在ICU重症監護病房裡，身旁站着看管的黑白無常，那個時候他還有些驚奇。

沒想到唯物主義一輩子，臨到了見了鬼。

得知自己一家三口皆死于非命的時候，他心裡極其憤恨，但也還控制得住自己，這應該得益于父母從小耳提面命的教導。

那為什麼會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呢？

隻因他陽壽将盡未盡，魂魄離體，短暫逗留與這世間。

雙目所見，皆是官商勾結，颠倒黑白。

先是網上不斷有帖子發出，配上幾張模糊不清的照片。

【驚！一家三口拿命碰瓷為那般】

【富商不計前嫌，切記遵守交通規則】

【聊一聊自己作死的三條人命官司】

……

接着是法院無罪釋放的判決書與惺惺作态的記者會。

最後是網上掀起的腥風血雨地讨論。

“仇富的心理還是不能有，你看，把命給搭進去了。”

“哈哈哈這是一家蠢貨嗎？沒見過這樣碰瓷的。”

“我是真的很反感社會上的這種現象，人心不古，誰還願意做好事。”

“嘴下留德吧，也是幾條人命。”

“自己作的怪誰，前兩天的新聞沒看？”

殺人犯逍遙法外，枉死的受害人被口誅筆伐。

目睹這一切的顧康年心中恨得要滴出血來，戾氣不斷翻湧生出。

再之後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陽壽走到盡頭，他已經是滿身的戾氣，拒絕與黑白無常下地府，得知了存世令。

上刀山，下火海的滋味十足不好受，但他滿眼是父母渾身是血的樣子，滿耳是網絡上不明真相的指責，竟然也熬過來了。

他獲得了留存世間的機會，付出了不入輪回、魂飛魄散的代價。

但即使如此，他好像還是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他現形在趙世安的面前，看見他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訴說自己家有妻小，忏悔自己願意改過自首。然後，在深夜将他騙到了人迹罕至的廢棄遊樂園。

詭谲的陣法施加在他的身上，站在他面前的人一爪從他心口掏出了存世令，連帶着他走過刀山火海所修得的大部分力量，啧啧感慨：“這可是個好東西。”

趙世安站在一旁，滿臉的高高在上與嘲弄：“厲鬼又怎麼樣？不也就隻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

顧康年深深呼吸，停止了回憶，壓下了滿心殺戮的欲望。

“你很憤怒嗎？顧康年。”

戾氣化刃，直接掃向一邊，顧康年雙目血紅：“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站在顧康年面前的“人”輕松接住了他凝成實體的戾氣，轉了個圈化開了，輕聲嗤笑道：“我有什麼不敢的？”

顧康年心中怨恨滔天，雙目流出血淚來，驟然爆發出強勁的戾氣，呼嘯着向那“人”而去。

陰鬼搏命的招數撞擊上了天師結印形成的雷擊，雙方的力量撞擊潰散，一隻手血淋淋地穿過了顧康年因滔天怒火而不斷翻湧的戾氣，一把捏住了他的頸項，将他按摔在地。

眼見顧康年又要攻擊，“他”另一隻手引雷勢全部砸了下來：“别浪費體力了，你可無法動我分毫，我來找你，隻是好奇問問，你想報仇嗎？”

看着顧康年猙獰的雙目，“他”緩緩露出個笑容，如毒蛇吐出的舌信：“想想也是，如此慘狀冤屈，你怎麼會不想報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