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
眼見自己小輩已經認出了自己,開口間的話語甚至帶上了幾分哽咽,葉微界正準備露出個欣慰的笑容,下一句話說出來卻令他有點想翻臉。
“您還活着。”
南風逸有些不明白事情怎麼突然這樣發展了,顧清上前幾步,似乎很是恍然:“您居然還活着。”
葉微界表示服了。
“是的,别感歎了,說起來很不容易,但師叔還确實還活着。”
顧清繼續開口:“您怎麼會還……”
南風逸擡手拍在了他的背上,打斷了顧清的不依不饒,也令他從不可置信的歡喜中清醒了過來。
“師叔。”顧清牽着南風逸,行了一個弟子禮,“弟子參上,别來無恙。”
面前的顧清身着襯衣,一頭短發,卻令葉微界仿佛漫遊百年時光,回到了遙遠的過去,山中清修,長發羅衫。
誰能想到呢?幾百年的光陰過去了,當初信誓旦旦活不過而立的自己,如今還在這人世間行走着,而那些曾許下承諾,仗劍天涯的友人們,都已經不知幾世輪回了。
難得的是,今日天氣很好,遇到了年輕有為的後輩,看看,他如今也好好地存活在……
忘了,這小子當初命牌都碎了。
葉微界上前幾步,一手扣住了顧清的命門,指尖法力流轉,他動作極快,南風逸皺眉想阻止,卻在擡手間又輕輕放下。
憑我觀心。
葉微界自創的術法,審查一把好手,直接将顧清魂體内雙魂初融的迹象探了個明白。
他輕輕歎了口氣,自家小輩在外多年受苦了。
拍了拍顧清的肩膀,葉微界問:“既然未下閻羅殿,為什麼不回家呢?”
顧清垂首,半晌方道:“愧對師叔,愧對宗門,無顔回山。”
當時徒留一半魂魄的他渾渾噩噩,被帶出的宗門至寶也被損傷,待他花費了極大的工夫修補完全,回到山門後,映入眼簾的,卻是自幼疼愛自己的,師叔的葬禮。
是他沒能及時将藥草帶回去。
盡管已經被剝離了大半的情緒與感知,當時的他卻還是止住了想要回山的念頭,托人送回法器,抹去自己來過的痕迹,轉身離去。
南風逸感覺到顧清心底的痛苦與悲怆,握緊了他的手,顧清回頭望他,拍了拍他的手以作安撫。
葉微界這個時候開口了:“等,等一下,你說你看到了我的葬禮。”
顧清點頭稱是。
“我的葬禮,我又沒死,什麼時候舉辦的葬禮?”葉微界口中自語道,仔細回憶過往,方才恍然。
若說葉微界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師傅評價尤為準确:“赤子頑劣。”
他擁有着極高的天賦,又搭配着極弱的命格,自小病體纏綿,但上山下海,又總有他的一份,不知道哪一天,便會有詭谲的想法冒出來。
此刻,葉微界好幾百歲高齡,再回憶自己當初犯的傻,覺得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
“那隻是師叔心血來潮,想着人生在世,卻無緣參加自己的葬禮,當時大家因為你的意外而郁郁寡歡,師叔又命不知幾何,便索性再辦一場葬禮發洩發洩。”
不必談顧清此時的感受,一旁聽了個完全的南風逸都覺得,師叔這事做的,實屬難評。
“竟是如此嗎?”
顧清聽着這過往,整個人有幾分恍然,良久,卻也輕笑出聲:“師叔既然參加了自己的葬禮,感受如何。”
聊了半晌,喚人下山安頓傷員并立好結界,葉微界已經準備帶着兩位小輩上山回宗門一趟,聞言也是一樂:
“挺有趣,我還進棺材裡感受了一下,也算是個睡覺的好地方。”
山野間,翠色盈目,層巒疊嶂,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畫卷緩緩展開。山風輕拂,帶着草木的清新與芬芳,仿佛能洗淨塵世的一切煩惱。
陽光斑駁地穿透樹梢,灑下點點金光,與山間輕霧交織成一片夢幻般的景緻。溪水潺潺,清澈見底,映照着天空的蔚藍與雲朵的潔白。
不時有幾聲鳥兒啼鳴,或可看見幾隻立在枝頭,或可看見幾隻在空中翺翔,為這甯靜的山野增添了幾分生機與活力,遠處,群山巍峨,雲霧缭繞。
顧清也好,南風逸也好,一個多年行走在人世間,見慣了高樓林立,一個在冥界多載,重回世間險些沒跟上現代化,均有良久的歲月,未曾見過不見人煙的山野林間,此刻漫步其中,仿佛又重回了多年之前。
“師兄精算,感知到世間飛速的變化,希望我輩中人,還以修行為先,所以攜諸多前輩,坐化于宗門内,立起了這隔絕開凡塵的大陣。”
顧清眼簾半垂,安靜地聽着。
“有時行走在這陣内天地間,有輕風吹來的時候,感覺似乎是師兄他們還在,與我聊着天。”
話至此處,有暗棕色的大門浮現在二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