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動開始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
為了這次行動,易淺做了很多準備,也廢棄了很多計劃。
首先,是多日調查。
許是中元節那日困住鬼物耗費了皕烏不少靈力,這些日子,除開一日三餐,易淺未曾察覺皕烏有任何動靜。
起初他不曾出門确認,但漸漸他察覺到些許異常:兩人不過一牆之隔,皕烏不該如此安靜才對。
他不确定皕烏是否在修煉什麼秘術。畢竟修道之人,多日辟谷亦屬常見。但疑心已生,他便多留了份心思,每每自皕烏房前經過,都要更心細幾分。
如是想着,易淺最後一次穿過長廊。
廊道内的張家人瞧見他來,清一色地低着頭快步離開,好像他是什麼洪水猛獸般。
但易淺不以為意,他心思全落在皕烏身上;而這一點,張家人同他一般無二。
其次,便是籌謀準備。
也是拜皕烏所賜,他才能輕易籌備到自己所需之物。
因着皕烏留在張家,張家人如臨大敵,哪裡還顧得上清算易淺在中元節那夜都做了什麼。再加上要操辦葬禮并安置百姓,這些天他們從未閑暇,自然也讓易淺得了自在。
久齡這些日子也顧不及他。
故而易淺穿梭張家裡外、巫山市井,四處尋覓自己所需之物——他倒也留心過那個捅過他的孩子,亦曾憂心巫山人曉其神力。但多日提防未覺異常,隻見黎民心有戚戚,他便在疑惑之餘,稍顯心安。
他在橋邊找回了劍鞘,又去買了些巫醫書籍,甚至去鐵器店買了把鑿子——但他盯着和皕烏緊鄰的那面牆許久,終究還是把鑿子扔進了張家的池塘。
……他偶爾也會有些愚蠢的計劃,鑿子就是其中之一。
大概是嗤笑着自己,易淺推開自己房間的門,桌上被封住言語的方知驚恐地看過來。易淺不理會他的恐懼,面無表情地張了張口,聲音很輕——
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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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是竭力阻止易淺的。
畢竟他中元節那天才被皕烏威脅過,心知易淺在皕烏那裡絕對讨不到好。再加上,他覺得皕烏對易淺的态度很奇怪。
易淺對皕烏的厭惡當然不假,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即使如此,皕烏卻未必同樣憎恨易淺。細數方知知道的事,就會發現,皕烏的行動很奇怪:他給易淺買下了方知的命格、提醒易淺張家即将遭難、旁敲側擊得從方知口中打探易淺在張家的待遇——甚至,就連易淺愛不釋手地那把寶劍,都是皕烏給的。
雖然每件事都把易淺氣得半死,就連方知也一度覺得皕烏是在找茬……但,單就結果來講,皕烏對易淺做的所有事,都難以指摘。
至少方知覺得,皕烏沒有給易淺造成傷害。
他不清楚皕烏和易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麼,導緻易淺如此厭惡皕烏。他自己對皕烏也沒什麼好感……但對易淺來講,那個人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然而當他提出自己的想法時,素來耐心為他解惑的易淺直接封住了他的嘴!
嗚嗚嗚!!!
易淺說,想要解封,就要完全聽他的話。
方知瘋狂點頭,就這樣迫不得已地上了賊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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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确認張家人均遠離兩人所居客房。
張家人對皕烏及易淺皆避之不及,在确保二人得到合适的款待後,就會一言不發地離去。
這一步交給方知。隻需将方知放在窗台前,就可以借助暗号将張家人的動向傳遞給易淺。
“笃笃笃”——很輕地三聲,僅可讓鄰窗而立的易淺聽清。
張家人已移動至安全範圍。
第二步,借助易淺和皕烏緊鄰的地理優勢,在避免自身中毒的同時,将緻幻的毒藥散播到空氣中。然後根據近些天拿方知試驗得到的結果,根據方知的臨床表現評價毒藥的緻幻等級,并在方知破壞行動前制止。
——制止手段是将方知塞進木盒。
至此,易淺深吸了一口氣,輕聲敲了敲皕烏的門。
許久之後,屋内應了一聲:“誰?”
“大人,尋回失物了。”易淺壓着聲道。
他心猜皕烏身份特殊,定有下屬以“大人”喚之。再加上他手裡的金球與皕烏關系匪淺,可以确定皕烏有一寶物丢失。以此為由,最可能得到皕烏的認可。
聞言,屋内沉寂了一瞬。易淺緊張地等待着。在緻幻劑的作用下,皕烏即便不會将他視為親信,也不至于因他撒謊而勃然大怒。
畢竟,除非一個人執念深重,否則很難在神志不清時首先以攻擊為先。
果然,在度秒如年地漫長等待後,易淺聽到屋内那人說到:
“進來。”
踏入房門前,少年斂去面上的喜色,堂而皇之地推門而入。這可是皕烏的房間。此時此刻,他的仇人正在引狼入室。
他本以為還需多費些口舌。不曾想,皕烏竟如此好騙。
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易淺狀似恭敬地低着頭,視線有目的性地四下觀察。
客房的擺設都極為熟悉,和他的幾無不同,顯不出皕烏的特質。顯然皕烏也完全不打算久住,隻是出于某些原因才留在這裡。桌上的甜點還沒有吃,幾塊糕點層疊放置,好似鮮花盛開。
——如同貢品。
——真是嗜甜。
兩種念頭一閃而過,易淺思忖着這家夥留下的原因,自桌前繞過,沒幾步就走到了皕烏跟前。
這讓他一下子回神。客房到底是太小了,即便兩人離着八丈遠,易淺還是覺得太近。
太近了,不安全。
隔着一張木桌的距離,易淺沒再往前走。
而皕烏就坐在床榻上,身着寝衣。寝衣寬大,彎折處遮不住内裡,一直向下沒入薄被處才罷休。
那家夥正倚在床上,漫不經心地翻着一本書,一點平日裡的戾氣也看不出,隻剩下日常般的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