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淺方自集市中行出,就被皕烏撈了去。
想着這家夥看戲看了半晌,易淺的眉頭就皺成一團:“好玩兒?”
皕烏虛虛撈着他,聞言無辜地笑了笑,面上又平添了幾分好奇和促狹,“隻是看看邪神大人,總不會不讓看吧。”
易淺冷哼。
“不過,我有一點比較好奇。”皕烏歪着頭,狀似思考,“你是邪神,烏鴉是你的使徒……那我呢?我畢竟也被冤枉了。”
易淺徑自往前走着:“平平無奇冤大頭。”
皕烏提着甜點,幾步追上少年,“無論如何,你都幫我解了圍……”
易淺停下,打斷了他,“沒人給你解圍。你也不要和我玩過家家。少用那種語氣和我說話。”
“什麼語氣?”
“英雄救美後小美人纏上來紅着臉道謝并試圖送禮物的語氣。”易淺語速極快,加快了腳步,試圖甩開某人。
皕烏眨了眨眼,他确實打算把甜品送給易淺……但易淺走得實在太快,皕烏瞧了眼手裡的物什,嫌棄一瞬,便尋了一處安置下,出手攔住易淺。
“稍等。”
易淺不予理會。他還要去盯着可疑的家夥,伺機“降下懲處”,他沒時間在這裡陪皕烏唇舌相譏。
皕烏抓住易淺,少年被扯着轉過身:“你——!”
“你這麼急,是要去解決那些雞零狗碎?”皕烏疑問道。
他瞧上去神色平和,完全不見蔑視或是怒意。似乎那些人的誣陷并未入他心思。
但“雞零狗碎”這個形容詞還是讓易淺窺見此人些許态度。他略一頓,仍開口道:“是。”
給他們個交代,事就早日了解。中元伊始之災,該告一段落了。
但他對皕烏的神情仍是輕蔑、乃至不可一世的。畢竟,他要做什麼,還輪不着皕烏置喙。
但皕烏扯過他的手,将他那些物什放在易淺手裡,“交給那些蠢鳥就行。”
“什麼?”易淺皺眉。
“交給那些蠢……”
易淺用糕點塞住了皕烏的嘴。
.
不可否認,盯梢之事交給烏鴉更為穩妥。易淺如今過于引人注目,易引起恐慌;再加上他畢竟分身乏術,難保無漏網之魚。
他素來就事論事,此時也不多推脫,提着皕烏硬塞過來的糕點就往回走。
天色顯晚,倘若張家人得知他們外出一事,怕是要風吹鶴立了。
但不知為何,他此時并不太把張家人的态度放在心上。他隻慢悠悠地走着,身側跟着他的仇人。
巫山重建已然初見雛形,他未來的路卻還沒有定下。在動手殺皕烏一事失敗後,他其實已經沒必要留在張家了。
他想跟着他的仇人走。他的仇人在哪,他就在哪。他想藏伏于仇人身畔,直到他摸清此人底細,直到他能夠殺死他。
易淺用餘光瞄着皕烏。他未來的一切都取決于此人。可這人又為何遲遲不走?
他想不通。
但似乎也沒多少想通的必要。既來之則安之,仇人常在,恨亦難消,該做的事仍要做,該發生的事亦避無可避。
越近張家,二人便越自然成了皕烏領路,易淺跟随。在經過正門時,守門的張家人瞧見他們走在一起,面色都不是太好。
二人不僅在張家人的“監視”下無聲無息地離開的,甚至還“理所應當”地走到了一起。這對張家人來講恐怕是個極為不祥的征兆。
畢竟,中元節之前,張家就一直在懷疑二者有什麼關系。即便現在,他們也摸不透他們的想法,隻能如臨大敵,做最壞打算。
盡管易淺也不怎麼将張家人放在心上,但由皕烏當頭自正門過時,他仍感到些許自在。
被注視太久,少年很輕易就能分辨出,那些視線這次不再隻是緊緊地絞着他,而是他們。更有甚者,甚至并不看他,隻鎖緊了皕烏。
他不由得擡眸瞧了這人一眼。
皕烏行于少年身前半步,目無斜視,心無旁骛。即便如此,敏銳如他絕不可能對這般視線一無所察。
是真不屑于此?亦或不以為意?
總不會樂在其中。
凡天下種種,雖難辨好壞善惡,卻易覺好惡愛恨。即便皕烏能将諸般是非抛至腦後,喜惡仍存。
在被這般目光環繞之時,皕烏又在想什麼呢?
.
二人在張家人的目光中一路行進,最終行至那棵名為“小金”的銀杏樹下。
天色暗下來,月盤堪堪爬至屋檐,黃透了的樹葉沾着月光,在涼夜深囿間微顫。銀杏葉黃襯明月,夜色将黑掩人聲。易淺四下張望了一下,張家人的視線在此刻也仿佛沉寂了下來。
張家人又忙起他們自己的事了。終于似乎隻餘他們二人。
“放下吧?”皕烏倚于樹下,那些糕點就放在他手邊。易淺的視線掠了一圈,落在房檐上許久,才重又看向皕烏。
他知道張家人為何會散去了。
易淺将手中物什放下,卻不坐。倚樹而立,少年人長劍桀骜,抱臂扶風。遠望則感其遺世獨立,近觀卻知其半眸月光。
張家人都散去了,因為今夜是中秋。
.
銀杏葉黃襯明月,夜色将黑掩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