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上,寒意更重,馬蹄的颠簸聲擾碎了一夜清夢。車廂内的三人各自阖了眸,不知是否真的睡下,隻聽得呼吸聲此起彼伏。
倚着窗的少年眼睫顫動許久,終于還是睜開雙眼。少年的目光緩慢地掃過另外二人,然後掀開窗簾,任由月光灑入廂内。
月光靜谧如水,馬車卻颠簸起伏,攪得夜色不得安甯。
就注視着颠簸月色,易淺支起下颌愣神。
此時車廂内的三人,分别是易淺、久齡和江赭。
皕烏不在。不僅如此,易淺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皕烏雖是同他們一道啟程,卻并未與他們同行,隻留下一隻烏鴉指引方向——是那隻易淺極為熟悉的烏鴉。但或許是曾有過被易淺關入籠中的經曆,那隻烏鴉再不同他親近,隻遠遠地觀望着他。
這讓他有些煩躁。無論是皕烏的蹤迹,還是疏遠的烏鴉,都讓他不太痛快。
或許是月光太亮,車廂内的另外二人的呼吸發生了變化。易淺放下窗簾,視野緩沖了一會,才逐漸能在黑暗中視物。
久齡的睡姿稱不上美觀。在經曆了那麼多災難、親眼目睹前世的諸多記憶、乃至于自身存在都發生變化的此刻,這個人卻仍能若無其事地熟睡——和某個給過他一劍的人(易淺)一起。
而另一個人——江赭,就更奇怪了。
易淺的視線落在青年的腕部。青年的手腕被刻意隐藏于寬敞的衣袖下,盡管如此,仍能隐約瞧見包紮纏繞的白色紗布。
易淺還記得,自己在鏡中世界和江赭、十目分開後,是畢烏一道破壞的虛實輪回鏡,之後他便獨自離開。另外二人究竟在鏡子内遭遇了什麼,他一概不知,更是無從知曉。
他隻知道,江赭再次出現,是在久齡神降時。而十目,卻再無蹤迹。
不過十目同皕烏似乎有所交易。若是皕烏都不擔心,那易淺何必操那份心?
話說回來,其實江赭跟着也輪不到易淺管。畢竟他是張家的人,久齡外出,帶上自己家的人也無可厚非。
但易淺就是覺得異常,究竟有什麼他沒考慮在内?
或許是陷入沉思,等易淺再回過神時,江赭已經盯着他瞧了好一會兒了。易淺不由得一驚——哪有人醒了卻毫無動靜的?
除非那人本就未睡。
察覺到易淺注意到自己,江赭悄無聲息地支着身子坐起,望過來的目光顯得意味深長。這不是易淺熟悉的目光。
盡管易淺同江赭隻有名存實亡的醫患關系——畢竟,救治好易淺的并非江赭的醫術,而是經由江赭每一次行針而施加于江赭的盛運。但若非江赭真心想要救下易淺,少年也不可能恢複的如此之快。
因而,在張家所有人中,易淺唯獨敬重郁芷和江赭。
但此時的江赭,卻與易淺記憶中的青年不甚相同。若言往日的青年是江中清荷,如今這荷上便點了墨。
……這又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