皕烏垂眸逡巡。不知何時,整座城隍廟内都是失去了輪廓的虛影,它們蠕動着向皕烏的方向沖/撞,比水浪更讓人惡心。
沒一道黑影似乎都在呐喊,它們細微地聲音聚攏而來,虛弱得千回百轉:
“是你自己來的……是你自己…”
皕烏不由得揚眉。他這算哪門子的自投羅網?分明是誤打誤撞殺到了某隻老鼠的藏身之地。但蜷縮在鼠穴的某隻老鼠顯然仍未意識到周遭的危險,仍是夢呓般喃喃自語。
“……死馬當活馬醫……這樣就能回到過去救他了吧?”
“老鼠”自顧自的喃喃自語,似是不安,又似在贖罪。皕烏略作思索,沒了耐心。
傘檐垂下的符文一瞬間金光乍現,變成另一道完全不同的咒語,向下鋪展,蔓延過皕烏腳下翻騰的影浪,像是巨大的鋪蓋,又如捆仙的金索,輕而易舉地籠罩住整個廟宇。
湧動的黑影擁擠着試圖擠破頭頂的“金色華蓋 ”,卻越發被壓實在地面上。皕烏冷眼看着他們,“華蓋”下黑影攢動,真的像及了老鼠。
“去抓你們的命格線!去抓!去抓!快點!!!”
被掐住尾巴的“老鼠”突然死命地尖叫起來。霎時間,原本幾乎被壓成實心的虛影們突然像是有了目标。它們彼此融合在一起,但又不僅僅是融合,倒像是……每個都取下一部分往皕烏所在的最内圍送,而剩下的部分交融在一起。
最終,在皕烏腳下,伸出了一隻黑色的鬼手。
一隻,兩隻……數不清的鬼手齊齊伸了出來,抓住了自機巧邊緣垂下的、過多的紅繩。黑手們層層疊疊,一隻接一隻,毫不猶豫,好像這垂下的紅繩真的和它們有什麼明确的關聯一般。
皕烏終于皺了下眉。他反應很快,當即松開手,卻也不會任由手中的紅繩垂落,而是飛速念訣,想要隔絕這紅繩的異力。
——然而已然遲了。
寺廟内的青煙不知被何物扭曲,空中似有一道無形的大手,将落于高處的那道身影絞作一團漆黑的鳥。廟宇深處的神像在這一刻睜開眼,其中一隻眼睛閃着金色的光芒,而另一隻卻布滿黑影。
布下符咒的傘旋轉着墜落,赤金色的符文消失的同時,充斥着城隍廟的鬼影也盡數消散。堂上神像那隻漆黑的眼睛閃了閃,在那把傘墜地之前頻頻哭泣。
“你殺了蔡闵……你就該去死……誰讓你的命格線偏斜了那麼多……本來我不打算用的……”
“等等……怎麼回事?我變弱了……?我怎麼還是這鬼樣子?!等等,不是說這東西能……”
傘落地翻折,一刹寂靜。黑影亦散盡,神像右眼隻眼阖眸。
唯獨那隻金色的眼睛,在神像的左眼深處來回掃視,直到整座城歸于寂靜,才消失于微笑的銅像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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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當皕烏再次蘇醒時,他隻聽一句話就瞬間清醒了過來:
“易淺,你抓烏鴉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