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敏擡頭看着府邸的牌匾。

易府。衛敏對這座府邸并不陌生。作為商賈代表的易府，和衛府這樣的貴族世家常有往來，一來二去，兩門的子嗣自然相互熟悉。

他的妹妹，衛小梅，和易家的小少爺也稱得上青梅竹馬。他知道妹妹特别喜歡易母，閑暇時喜歡陪同易夫人喝茶，解夫人思君之苦。兩家關系親密，他有時忙完公務，也會來易府接小妹還家。

但今天，他來這裡，是為了找另一個人。

“敏兄，突然前來…是兇手找到了麼？”并未等太久，在侍衛通風報信後，一個少年便慌忙迎了出來。

少年身着一身墨色窄袖騎服，灰紗似的魚紋纏于腰/間，身姿修長挺拔，長發高高束起，腕間紅扣明豔，看上去格外幹脆利落。

其眉清目秀，玉面朱唇。不出三年，必成才子風流，有招蜂引蝶之勢。

但現在，那隻是個不過十三的少年。

“不，有些事要告知謝兄。”衛敏打住思緒，搖了搖頭。他今日帶了案卷來，想給小謝一個交代。

而小謝住在易家，他要找人，自然要先知會易淺一聲。

按說小謝與衛敏交好，斷不該住在易家。可易淺不知對謝兄說了什麼，竟讓他同意了此事。而衛敏憂心好友日日操心親族懸案，想着那人住易府，有易淺逗他，也能散散心，便沒攔着。

“原是如此，”易淺的視線落于卷宗一瞬，很快移開，“敏兄快請進，先前我正同謝兄下棋，如今他正在亭中小憩…”少年将衛敏引至湖前，有意避過，“二位兄長先聊，我去備些茶水。”

“嗯。”衛敏淡應了聲，看了眼少年離去的身影，才徑自走向小亭。

“哎，易……阿敏？”小謝擺弄着棋子的位置，見了來人，神情霎時一凜，“是案子有進展了？”

“算是吧。”衛敏的視線自被破壞的棋局中收回，将卷宗攤開在桌面上，“證據形成了完美閉環。”

“真的？那你怎麼看起來這麼不痛快？”謝氏青年将棋盤移開，擡手便要抓卷宗，“兇手是…？”

衛敏抽回卷宗，隻在自己面前攤開，一雙眼緊緊盯着友人，聲調發沉，“你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友人怔愣，“我想知道他這些年是怎麼過的、他都遭遇了什麼，為什麼會來陽城、又遇到了什麼人什麼事……究竟是誰害了他。”

他一條一條的問，情緒也越發低落，聲調中透出恨意。衛敏仍然垂着頭，仿佛不曾察覺友人的情緒變化般，淡淡地“嗯”了聲。

“我一個一個的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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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索這些年，颠沛流離，居無定所。他因為面容醜陋，無法見人，各個店家都不肯招他幫工，于是他便隻能幹些不見人的活計，譬如打獵、砍柴、采藥。”

“因為常幹體力活，有一家戲班子受他幫助頗多，于是招他在戲班裡打雜，又教他面上胎記可用臉譜遮蓋，于是謝索後來外出、見人，便總是身着戲服、臉畫戲妝。”

“後來他離開戲班，四處颠沛流離，就身着戲服扮作算命先生，靠給人算命為生。”

“……他天賦異禀，能算大事，卻也因此，家裡人都當他說的鬼話，沒人信他”，友人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給人算命，稱得上大材小用了。”

能知天命，卻算不出自己的命劫嗎？衛敏沉默一瞬，謝姓青年并未察覺，追問道，“然後呢？他為何會出現在黎城？”

“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衛敏道，“他似乎并非漂泊至此，而是有意潛伏在黎城。”

“什麼意思？”友人皺眉。

“據橋邊的攤販回憶，謝索來到黎城後，常在橋邊支攤。”衛敏指着案卷中的圖景，“他夜裡就睡在橋洞下，每至傍晚才出攤。周邊攤販的原話，覺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不是算命，是在守人。”

“守人，守誰？”

“不知道。”衛敏翻開下一頁，露出密密匝匝的人名，“傍晚萬事将歇，過橋者數不勝數，恐怕整座城的人都會自那裡經過，查不出來。”

他頓了頓，“不過…”

謝姓青年聽得心急，“不過什麼？”

“據周邊攤販回憶，二月某日，有小孩墜水，是謝索救下的。因其身手不凡，又面容可怖，所以不少人印象深刻。”衛敏道，“也是自那之後，這算命的便不見了。”

“所以他是二月遇害的？”友人撐着桌子站起，“那麼早？！”

“不，”本想就救人一事細說，被友人這麼一打岔，衛敏隻好搖頭，“據易府家丁的證詞，此人一直到三月初還在易家。”

“哦，對，這我知道。”友人恍然憶起，“易淺說過他曾拜我小叔為師，我還以為會更早些。”

“……”衛敏詫異的視線飛快掃過友人及其手旁的棋局，頗有些不信，“你知道？”

若是知道，最先懷疑的便是易淺。可此人居于易府，同易淺間一片祥和，實在不像是知曉此事。

“對，易淺會些法術，同我小叔如出一轍。看他内力，少說也跟着我小叔學了一年。”友人應道，“你查出我小叔在黎城呆這麼久，究竟在幹什麼了嗎？”

“他…”衛敏卡了一下，“不，謝索這年才突然現于黎城。易家也隻收留了他一個月。”

話已至此，似乎易家和謝索之死，隐約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謝姓青年愣了許久，才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視線緊緊鎖定在衛敏身上，一字一字地問，“什麼意思？”

“不是易家。”衛敏打斷他，“如果是易家，他們大可對此事保持沉默，因為整座黎城除了易家，根本無人知曉謝索在二月後的蹤迹。”

“……也是。”青年松了口氣。他看着手邊的棋局。這些日子都是易淺在想方設法地寬慰他，他實在不該懷疑這孩子，“畢竟，以我小叔的身手，易淺那半吊子功法，根本近不了身。”

“但這也是最奇怪的地方。”衛敏指着卷宗，“謝索的屍體沒有任何受損之處，也無中毒迹象。”

“謝索，似乎隻能是投淵自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