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詩這般看着天穹,天上灰蒙蒙的,她覺得和現在的自己一樣,毫無光芒。可人也不是一定要綻放光芒,普通和平庸便不能被接受嗎?
“浮萍苦無根,我又苦什麼呢......”衛詩最後隻是淡淡一笑,步子放慢了,走進了原有生活中。
*
衛家是書香世家,對于衛詩和弟弟衛谕選擇的職業,都是贊成的。
衛詩一心栽在文物修複上,對于小兩歲的弟弟不甚關心。衛谕的大學選了自己心儀的書法,如今過得也是自得其樂。
有醉心之物,衛家姐弟看上去都這麼快活,惹人羨慕。
“姐姐,你回來了。”衛谕一身中山裝,在天井旁的長桌上習字,喚她時微微擡頭。
衛詩走近他,在長桌旁停下。蔥白的長指執起他的徽墨,起時微輕,點了水,微重按壓,用力均勻,“回來了。”
衛谕輕笑出聲,“謝謝姐姐。”
“字很好看。”筆鋒有力,運筆靈動,瘦金筆劃瘦硬。但沒見小谕之前習過瘦金。
衛詩磨墨的動作越來越慢。自己沒見過,是因為時常不在家,怎可一下子磨滅小谕的努力呢。
“姐姐總是誇我。不像父親,每次都要指點。”衛谕還是停下了筆,将毛筆擱置,“姐姐過幾天又要走了,得過年才能回來吧。”
他的字什麼時候都能練。但姐姐的話少,能多說幾句就很不容易了。
“小谕,我......”衛詩生出想要和衛谕傾訴的念頭,轉念間,看着衛谕那張臉,又像透過了他在出神。
“姐姐怎麼了?”
衛詩回神,“沒什麼。”
她能和小谕傾訴什麼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衛谕靠近她,神色擔憂,“姐姐,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看起來,好像很疲憊。”
衛詩勉強笑笑,“沒事。這段時間沒睡好。”
“呼......”衛谕松了口氣,“還好隻是沒睡好,不然母親得擔心了。”
“你好好練,我去睡一會兒。”衛詩放在手上的東西,徑直上樓。
衛詩的腳步聲很輕,一如思緒飄飄然,浮在看不見的地方。
躺在床上,她阖上雙眼閉目養神。
她找不到......找不到那個人,或是那件東西。
生命和生活像是虛空的。
也隻要在專心做修複的時候,會想要去深想每一件東西在色彩鮮豔的當時,在創造之初的當年,有多少動人的故事。
衛詩忽然的起身,在床頭櫃裡一陣翻找,許久之後,失力的坐在地上,深呼吸平複自己。
可她好像還是失敗了,長指微微顫着取出一把帶鞘的小刀。
小臂上多了一道劃痕。
血珠子冒出皮膚,衛詩感覺到了痛楚,一切就會真實起來。
她要靠這雙手工作,靠這雙手探尋未知,隻能每次都淺淺的劃上一道。
見到血,感知到痛苦就停下。
她靠在床邊,思索自己的時間。大部分的時間都待在博物館和研究室裡。衛詩忽然想去看看外面的景緻。
據說泰山之巅峰巒峻松,天涯海角遼闊無垠。塞北荒漠更是大巧之工,總能找到尋求的......
......
很久之後,衛詩去拿了房間的藥箱,取出碘伏給傷口消毒,再上殺菌消炎的藥膏。
長袖遮下來,并不會讓家人看到。
夜裡,恍惚之中,她在還研究室裡,手上用鑷子夾着一片需要修補的文稿。手平平穩穩的将紙片放在了預定的位置。呼吸的節奏不曾被打亂,她接着倒下一些藥劑,讓兩種不同時代的紙張貼合一體。
可是忽而,研究室外狂風大作,暴雨侵襲。
雨點很急很重,拍打在研究室的玻璃上。研究室的窗戶隔音一向很好,但今天雨聲一點一點在衛詩的耳邊放大,直到影響到她手中的動作。
衛詩站直身體,探尋的看向窗外。
遮天蔽日的黑雲裡看不到任何東西,卻有人在她身邊同她說話。
“你相信嗎?”
這是一個很溫柔的女聲。
聲音又道,“越姑娘,你信這世上有缺失的靈魂嗎?”
衛詩渾身一怔,在四周尋找其人。
她信,她比任何人都信......這樣缺失的日子,她過了二十多年了。
“我信,我信!你出來,出來見一見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