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一動,咳嗽一聲,果然淘春向他這邊看過來。向雲松招招手,那丫鬟便展着笑臉幾步跑到跟前,殷勤道:“二少爺。”
向雲松朝偏廳外的回廊無人處走了幾步,轉身問淘春,“少夫人在裡面?”
“是啊是啊,”淘春興奮地說着,一臉機靈的讨好,“少夫人一早就來了,等着幫二少爺的忙呢。”
“為什麼這麼早?”衛甯兒這個較真的性子啊,不會因為要幫他核算而特意起個大早吧。
“哎,醒得早呗,少夫人一貫如此。”
“怎麼不去書房等?”書房裡燒了暖爐,這間花廳特别小,還靠北側,沒陽光又冷。
“看來二少爺是真不知道,書房可是我們向家莊的重地,”淘春笑得特别謙恭有禮,“大少爺在的時候,是不許尋常人進書房的。”
這個規定倒是從未聽說,他從前回來時進向雲柳的書房如入無人之境,有時還坐在他書桌上說話,“也包括你們少夫人嗎?”
淘春神色一頓,随即笑得更加謙恭,“二少爺見笑了,其實不是‘包括’,而是……”
她卡在這裡不說下去了,隻拿一雙眼睛從下往上瞅着向雲松。
向雲松立時就明白了,不是包括而是特指。那間書房有脂粉氣,應是王氏的手筆,就這個原因,對這間書房來說,衛甯兒就成了“尋常人”。
但嘴上還是問出了口,“姨少夫人呢?”
果然,淘春低了視線,笑道:“姨少夫人那必然不是尋常人啊。”
向雲松頓時了然了,聽不下去一般向四周看了看。向家莊在剛建好沒多久就被向雲柳買下,而今兩年過去,看起來依然光鮮堂皇,然而這個府裡各種風起雲湧并不比江湖上的少。
可笑過去他真是睜眼瞎,什麼都不知道地在外闖蕩,回家來吃好喝好玩好侃侃而談起自己在外面的光輝經曆來着實覺得自己家裡康泰,是他在外面可以心無旁骛闖蕩的大後方。
何曾見到衛甯兒是怎麼在這個屋檐下掙紮的呢?怪不得向雲柳躺在靈堂上那日,向老夫人說起向家虧欠衛家時會那麼懊悔心痛,原以為隻是她年紀大了心思憂愁所緻,現在想來,她也不是第一眼看到這種景象,隻不過與他一樣,習慣性視而不見罷了。
向雲松按捺下心裡各種風雲,笑了一笑,“我剛才經過三進的時候,看到西側屋在搬遷,看來你們三進的作息都特别早。”
淘春便笑得更用力了一些,“二少爺誤會了,三進就咱少夫人習慣早起,另一位主子也就今日管家叫來的小厮早了些,才起了身,平常這個點還沒動靜呢。”
向雲松點點頭,“平常你都怎麼伺候少夫人呢?”
淘春沒想他話題轉得那麼快,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卡話頭,便輕聲試探着道:“二少爺是說哪方面?”
向雲松确定這是個機靈的丫鬟,“比如她開心的時候怎麼樣,不開心的時候怎麼樣,如果有人惹了她,作為貼身丫鬟,你會怎麼寬她心……”
話一句一句說着,淘春的眼睛越瞪越大,鼻孔越來越撐,神色越來越堅決。向雲松點點頭,成了。
走到花廳,往裡看了一眼,衛甯兒穿着一身素色衣衫,依然正襟危坐在椅子上,仿佛随時聽宣的大臣。
向雲松歎了口氣,擡腳想要進去叫她,想起昨晚因為甘蔗而起的生硬尴尬場面,還是作了罷。先自行去了書房旁邊的會客廳,然後轉叫向行福去花廳叫衛甯兒,讓她去書房照着每家今日要來結算的客商的賬目,來拟寫契約。
巳時開始,陸續有未完結買賣的客商上門。向雲松讓向行福找出向家與他們簽訂的契約來,照着上面剩餘的貨款進行交割。
得益于這幾年一直在外闖蕩,見過的世面多,向雲松口才一直不錯,雖然對商場不感興趣,但初入手對于商事談判的拿捏卻很是準确。
加上向家一心退出商場,同時還邀請了上遊賣家到場,在好幾筆買賣中向雲松幹脆地做了個中間商,不賺差價,隻介紹上下遊客商認識。那幾個買家能以更低的錢款拿到貨,自然歡喜,也便不再追求退定補償之事。所以一上午下來,商談相當順利。
那些客商雖然早就知道向家要退出商場,但還是表達了可惜之情,有幾個還力勸向雲松繼續從商。向雲松自然少不得解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