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向行福可是聽明白了這二位主子之間的明争暗鬥，腳步悄悄往主桌方向又移了幾步。年長的丫鬟中有機靈的，相互打了幾個眼色後，有一個悄悄走到掬夏面前，把碎銀往她盤子裡一放就回頭退到向行福身後。掬夏瞪着眼睛不明所以，“哎你什麼意思？不要啊？”

話音未落，另一個又把一顆碎銀丢回她的盤子裡，之後又是一個，氣得掬夏眼睛瞠目結舌，萬料不到拿了銀子還有敢退回來的。

當然也有揣着碎銀子隻當沒看見這一切的，還有兩個平日裡受過王氏和掬夏恩惠的，這個時候還在觀望。

掬夏氣不打一處來，上前幾步把碎銀子一人一顆塞進那幾個觀望的手中，“得，她們不要，你們拿着！不要白不要！”

那幾人登時就有些愣怔，瞪着眼睛面面相觑。

飯廳裡氣氛一時奇異。衛甯兒冷眼旁觀向雲松和王氏之間的你來我往，隻覺得這兩人虛僞至極，明明剛才還親親熱熱下嘴在屠蘇酒杯同一處，這會子卻唇槍舌劍嘴仗打個不停，不知道的還以為喝了同口毒酒一起發作了。

不過都與他無關，這個除日他已經演了一天的戲了，料不到晚間還有這出好戲讓他看，也是意外之喜。

正想站起身來招呼淘春回房，那倆打嘴仗的卻霎時來了個同仇敵忾。

王氏話鋒一轉即刻向他扔過來一句“不過，少夫人這錠守歲銀可就要收下了。畢竟少夫人與煙茹同嫁一人，過去煙茹跟着相公做買賣賺銀子，回到府裡交與少夫人維持府中各項生計，一來一去說不上配合得當，也至少從無差錯。怎麼今日少夫人就與煙茹生出了異樣，不願意接受這守歲銀了呢？”

戰火又燒回他身上，衛甯兒氣結無語，車辘轳話說了一遍又一遍，不就是為了壓他一頭嘛？他煩不勝煩，但除了拒絕和不理确實沒有别的辦法，總不能當着衆人的面撕破臉皮痛快吐個幹淨，把與王氏之間的這麼多年都沒有擺在明面上的争風吃醋在此刻全攤開來吧。

他可沒這個閑心，更丢不起這個人。何況沒什麼好争的，他早就敗了，在向雲柳當年從他倆的婚房裡倉皇退敗出去那一刻。

衛甯兒臉上寒霜疊起，“哼”了一聲正要立起身走人，旁邊卻伸過來一隻手，像是給王氏幫忙一般，在桌面下将他的左手腕握住了往下一扯。

衛甯兒左肩輕輕一晃，就頓坐在位子上動彈不得。

意外突生，他吃驚卻小心地朝左邊那人望過去。

那人卻沒看他，正對着王氏笑着開腔，“姨嫂這話說得可就霸道了哈。”一副要好好說道說道的派頭。

衛甯兒的吃驚霎時被惱怒蓋過，萬料不到向雲松會在此刻“出手”。

心咚咚跳将起來，他下意識轉動手腕想掙脫，然而那隻他并不陌生其力量的手像隻鐵箍似地卡着他的手腕，轉動手腕想掙脫的結果就是讓自己的手腕與鐵箍緊密貼合，那種肌膚摩擦帶起的惡心恐慌感，讓他在這個時候就連桌子底下小叔子與新寡的嫂子拉拉扯扯這種事情的輿論評價都空白了，一門心思隻想逃開。

然而比力氣十個衛甯兒也不是向雲松的對手，他又不想當衆拉扯起來讓在場的人發覺，畢竟秦氏端着張面無表情的臉還杵在對面呢。無奈之下就隻能眼睜睜看着向雲松跟王氏又把自己當做武器來回争鬥。

王氏睜圓眼睛，無辜道：“二少爺可不興這樣說笑，煙茹哪敢跟少夫人霸道？”

“适才我就跟姨嫂賠過罪了，這守歲銀理該由我準備。但一來我榆木腦袋不開竅，二來如姨嫂所說，我囊中羞澀比不得姨嫂出手闊綽，所以甯兒的守歲銀啊，”向雲松說道這裡拖長了音調，右手拇指在那隻不聽話的手腕上安撫似地按了按，“我準備先欠着，将來給，加倍給，年年給。”

他迎着王氏的目光，笑道：“可如果姨嫂還是追着甯兒硬要送，那就是在拆我的台喽！所以懇請姨嫂給我在甯兒面前留點面子，二弟感激不盡。”

半真半假的一通話，生生把個衛甯兒從從王氏口中與她同嫁一人同喪夫君的寡婦命運中拯救出來，跟自己捆綁了個結實。

王氏一時無言，似笑非笑的眼光在向雲松臉上打轉，歎息似地道：“二少爺把少夫人護得這個牢啊，針紮不入水潑不進，可真真叫煙茹羨慕啊。”

她的視線在向雲松和衛甯兒之間來回打轉，把個“意味深長”一詞直接具象化了個徹底。

這會兒就連向雲荷都覺察出什麼來了，眼睛轉了幾轉也跟着看向向雲松和衛甯兒。

周圍的丫鬟下人們悄沒聲息地往他倆身上小心打量，人人都在掂量當家少爺這番話的分量。衛甯兒如芒在背，左手腕上傳來的大力緊箍和旁邊一點輕輕安撫的力道也讓他汗毛直豎恐慌不已。他再也忍不住，左手蓄了暗勁用力一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