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就見衛甯兒捂着臉一陣風似地沖出了飯廳。稍後淘春也高喊着“少夫人”沖了出去。
向雲松一愣,壞了,他剛才隻顧着早點敷衍走秦氏,忘了衛甯兒這茬了。他娘的那些話,除了警告衛甯兒的就是敲打他的,但敲打他的說到底也是敲打衛甯兒的。
這一晚上的唇槍舌劍下來,衛甯兒都一聲不吭,顯然是極力忍耐。她又習慣死守禮數,這會子秦氏走了她再次被昊兒的無忌童言刺激到才奔走出飯廳,也不知道心裡難過成什麼光景了。
向雲松跟着沖出飯廳。
昊兒淡定地往嘴裡塞了一個梨圈,仰頭看向他娘此刻恢複了冷眼旁觀表情的臉,“大娘逃了,叔父是去回踩大娘的腳嗎?”
王氏眼望門口,涼涼地道:“叔父追着大娘送腳給她踩去了。”
昊兒就有那麼一點郁悶,梨圈也不吃了,“叔父還是沒有骨氣。”
王氏嗤地一聲笑了,刮了下他白嫩的小鼻梁,“誰說的?叔父的骨氣早晚會長出來。”擡頭的時候臉上已經恢複了往日成竹在胸的樣子,甚至唇邊還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旁邊向雲荷正好目睹了這一幕,她抓抓鬓角,想不明白剛才還郁悶無語的王氏怎麼又鮮活了起來。
王氏又是往日那個王氏了,向雲荷才出口了一次的“大姐”就有了遲疑,嘴巴一動,便聽王氏率先開了口,“想好了真要稱呼我‘大姐’了?”
她抱着雙臂,昂首挺胸的豐腴身材在向雲荷眼裡看來頗有些壓迫感,似笑非笑的眼神讓她更加遲疑,“……”
最後鬼使神差地,向雲荷聽到自己口中吐出來一句輕輕的“姨嫂”,便見王氏的眼睛中笑意迅速布滿,随後手中被塞進那錠守歲銀,“拿着,年後二月十八,你的好日子,姨嫂讓你風光出嫁。”
“主子,”向雲荷走後,掬夏捧着一木盤碎銀撅着嘴上前,“……都還回來了,一顆都沒少。這些不長眼的!”
王氏橫她一眼,“喪什麼氣呢,還回來你就自己收着,有錢還怕給不出去?”
掬夏頓時喜上眉梢,沒一會又退了下去,擔憂道:“主子今天這麼得罪二少爺,往後可怎麼處?”
“你懂什麼?”王氏笑着斜她一眼,好整以暇,“且看着就是,有的是好戲。”
向雲松沖出飯廳時四下已無衛甯兒的身影,不過橫豎衛甯兒隻有三進可去,他想都沒想就上了府中西路。
果然,新整理過檐頭的回廊已沒有了往日那些幹枯葡萄藤的遮擋,一眼看去就見一道細細的身影正低頭走在檐下,身邊跟着另一道矮些的,應該是淘春。
向雲松邁動長腿跟上去,腦子裡緊鑼密鼓地思考着怎麼跟衛甯兒開口。這一整天跟她之間的來往沖突比過去十幾年間加起來還要多,也是第一次親眼目睹她在這個向家的難處。本來他是笃定了要春風化雨緩慢融冰的。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王氏一通唯恐天下不亂的攪和,讓事情成了這個樣子。向雲松想想衛甯兒那個向老夫人手把手教出來的三貞九烈的樣子,在大庭廣衆之下被揭破與他手腳拉扯,再被婆婆敲打下人圍觀,肯定是比死還難受了。
不禁有些後悔當時為什麼拉住她。
然而這個念頭甫一升起就被他驅逐出了腦海。那種情形下,他怎麼可能再放她一個人逃走躲起來自憐自傷?昊兒前次說每當王氏在衛甯兒面前炫耀他哥的種種寵愛時,衛甯兒總是躲起來獨自抹淚的情形,他想一想都覺得心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力扭曲成一團,面目全非,難受得不行。
反正總歸要面對的,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吧。想到這裡他加快腳步跟上去,甚至運出了一點輕功。
衛甯兒已經走過前院,快到二進了。他低着頭,腳步很快,手揪着自己前胸的衣襟,臉埋在額前的碎發裡。
淘春看他這個樣子也是心急火燎,揀着小話低聲勸慰,“少夫人慢點,您聽淘春講,今兒這事啊,不怪您,夫人的話您千萬别往心裡去,别人的閑話也讓他們去說不當真……”
衛甯兒聞所未聞,腳下步子不停。
淘春勉力跟上,壓低聲音,“您隻要記住,還有半月您和二少爺就成親了……成了親就什麼都不怕了!西側屋……西側屋那位是眼紅得不行了才一個勁使壞,您可千萬别上她的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