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春勸了許久沒效果,一回頭看見向雲松的身影,忙道:“少夫人,少夫人,二少爺來了,就在後面!”
衛甯兒的腳步更快了,淘春跟不上,又想要衛甯兒慢下腳步來好讓向雲松追上,隻好大着膽子拖住他的左手臂,把嘴送到他耳邊,“哎呀我的少夫人啊,淘春求您聽我一句勸,忍!咱都忍了那麼久了,就再忍那麼一下下,就到頭了!”
說到這裡感覺衛甯兒的腳步似乎頓了那麼一下,然而也隻是一頓之後再次大步向前,淘春一急,脫口而出:“小地基,小地基!忍不住了您就想想小地基!”
衛甯兒的腳步終于慢下來,淘春眼看後面向雲松也快上來了,連忙趁熱打鐵,“哎這就對了!淘春跟您說句掏心窩子的大白話,今兒這事,您要怪誰都可以,就是不要怪二少爺,成嗎?記住喽,一定一定不能怪二少爺……”
衛甯兒的腳步終于遲疑着停住了,大功告成的淘春看着他垂着眼睛小小喘息的神情也顧不上多說什麼,隻來得及整整他的衣裙袖子,理一理他的鬓發,向雲松就來到眼前。
“二少爺。”淘春乖巧地退到一邊,左右瞄了一陣兩人的神色之後貓在回廊下的陰影裡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回廊裡迅速安靜下來,沉默與黑暗共同統治了這片平常人來人往的地方。燈籠搖曳的火光将兩道影子貶在地上,紅白交錯的光影凄清中透着糜麗,一如檐下兩人難言的現狀。
向雲松低頭看着面前的人。衛甯兒臉向右下方側着,手揪着胸口的衣襟,一個似等待又似忍耐的姿勢。
他一時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甚至于剛才甯可運起輕功來追上衛甯兒,也沒有出聲喊她一下,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喊。
事到如今,也許最合适的做法是放她回去,隻等着關系重新改寫那一天的到來,那就可以将過去,連同今晚的意外與難堪一并覆蓋掉,重新開始。
向雲松研判着,在昏暗的光線中低頭去讀眼前人的神情。
腦海裡恍然出現四年前除夕夜那一幕,那時在一片熱鬧中鬼使神差地出了飯廳的他看到衛甯兒也是這樣一個人頂着一道殘月孤零零地站在燈影裡,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那時候他懷裡那支包在絲繡布包裡的木簪好像活了一樣突突跳動起來,卻被衛甯兒一句“二叔”滅了個無聲無息滿心冷寂。
而今,而今那支木簪終于躍上了衛甯兒的鬓邊。雖然回廊内光線不明,但午前一見之後就記得牢牢的畫面還是在提示他,如今那支木簪在衛甯兒發間的哪個部位,甚至借着黑暗中的少少一點光亮還能看到簪頭的形狀。
向雲松思緒紛飛,之前還急切擔憂的心情此刻忽然消失,代之以一種酸脹柔軟的感覺,實實在在地梗在喉間。
衛甯兒的臉向右垂着,左額覆着一縷碎發,正對着他。向雲松知道,那縷碎發下有一塊大拇指甲蓋大的紅痕,狀若桃花。
他的心頓時跳快了起來,胸口一如四年前一般陣陣發熱。
擡手從胸口摸出那個羊脂玉小瓶時,向雲松感慨了一下世事無常卻也玄妙無倫。這瓶養容丹是當初分别時唐心予所贈,說是讓他送給過年時說親相中的姑娘。
他明确表示沒有姑娘要送也不想成家,但仍然願意收下。當時想到的是送給向雲柳,讓向雲柳給衛甯兒用在那塊莫名其妙的疤上。
結果,命運兜轉,這瓶養容丹受贈之人依然是衛甯兒沒變,而今卻是越過向雲柳,由他親手送出了。
他低頭看看手中玉質溫潤的瓶子,向着面前的人走近一步。“這個……”出口的聲音啞到他自己都吓一跳,清了清嗓子,才繼續道:“這個東西,叫養容丹,是上好的傷藥……”
他停住了,視線從玉瓶移動到面前人的左額上,正想着怎麼把後面的話講完,就見面前的臉猛然轉過來,呼吸也急促起來,出口的聲音不可置信中還帶着别的許多東西,“是什麼?!”
向雲松一怔,直覺不對,可是箭已架到弦上,今日他必得将它放出去,否則對不起自己這一腔子鼓脹的情緒,也對不起這些年所有的曾經。
他深吸口氣,将玉瓶遞到衛甯兒面前,低聲道:“你左邊額頭上有塊疤,我一直記得。”
後半句話沒能完整講出口,就淹沒在衛甯兒壓抑到失控從而變調的喊聲中,“跟你沒關系!”
向雲松愣怔當場。昏暗中衛甯兒像一隻受傷的貓,豎着脖子上的毛嘶聲喊着,“跟你沒關系!我早就說過,跟你沒關系,沒有任何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