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雲松的眼神有些不一樣，“外面的世道大得很，也精彩得很。你該走出去看一看，闖一闖。别總是把自己活成個荸荠縮在泥地裡，什麼都不知道隻知道一個向雲柳。”

他聲音有點低，沒有過去的戲谑也沒有剛才的嘲諷。衛甯兒的思緒動了一下，自動銜接了之前自行想象的離開向家的後果。

“可我能做些什麼呢……”他喃喃地說着，視線越過向雲松虛虛看向遠方，“我不會……”。

“你能做的多了。”向雲松的眼睛亮了一下，截住了他的話頭，“你平日裡學的那些個事情都能做，”不等衛甯兒反應就開始舉例，“琴棋書畫，插花點茶，縫紉刺繡，你不都會麼？”

他的話很肯定，可衛甯兒根本不信，出了向家，他要怎麼養活自己？向雲松舉例的那些都是為了當一個合格的向家兒媳準備的，一件都不能保證他在外面世界的生存。

向雲松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不會的還可以學，養蠶缫絲種田績麻釀酒做茶，總歸餓不死你。而且，”他走近一步，目光炯炯，“你還可以做很多别的事，喝酒飲茶，騎馬打球，遊玩聽戲，交朋友……”

衛甯兒開始搖頭，向雲松說得越來越離譜，這怎麼可能是他衛甯兒的生活，這是向雲松自己想過的日子還差不多。

“當然，”向雲松說着又走近了一步，仔細看着他，出口的聲音有點輕，“你想嫁人也是可以的，天底下男人太多了，不是隻有我哥一個。”

說到向雲柳衛甯兒又想起那張已經變成碎片的畫來，心裡又湧上凄苦酸澀。向雲柳隻有一個，他已經認定了足足十二年，現在讓他換一個人裝進心裡，那跟把他的心挖了換一顆裝上又有什麼區别？

太難了。

衛甯兒搖着頭，剛想說什麼，就聽向雲松繼續道：“事在人為，你總要試試看，不試你就永遠是個荸荠。”停了停又加上句“還要被我哥和他的那個花伶拿捏”。

衛甯兒的心又一次刺痛了，思緒再次陷入茫然裡，“可是……”

“沒有可是，”向雲松吸了口氣，低頭看着他的眼睛，“如果你想試，這次出去，我就帶上你。”

話題轉得有點快，衛甯兒有點跟不上，低頭手揪着衣裙的帶子徒勞地思索着。

向雲松放緩語速，也放輕了聲音，力圖讓他聽懂，“我是說，你可以跟着我，我帶你離開這個地方，到外面去。”

也許是距離太近了，也或者是向雲松說話時雙手碰到了衛甯兒的手腕，總之，衛甯兒在這個時候從茫然裡忽然清醒了過來，“不……”他搖着頭，最後肯定地說出，“不行。”

“為什麼？”向雲松怔住。

“别人，會說閑話。”

“……說什麼閑話？”雖然不是沒意識到，但向雲松還是有些不太願意相信他說了這半天衛甯兒居然轉回了比原地還原地的地方。

“總之我跟你，”衛甯兒搖着頭，“不行。”

“……”向雲松愣怔之後神情變得複雜，失望中透着難以理解，“你都要離開向家了，還在乎跟誰離開？”

衛甯兒抿緊嘴唇，一個十分肯定的回答。

氣氛沉下來，停了會兒，向雲松還是悶聲問出口，“那跟别人呢？”

衛甯兒神色出現猶豫與糾結，“……”

“行了你不用說了。”向雲松煩躁地擡手虛止住衛甯兒可能的回答。這個樣子，倒好像是他在連累她而不是在幫她。

他在地上走了兩步，最後冷淡地下了結論，“算了，當我今天沒說過這話，你還是留在向家好好做你的荸荠吧。”

衛甯兒默然。向雲松的話讓他松了口氣又好像憋了口氣，但又想不到憋了什麼。向雲松的提議離譜又突兀，乍然之下比向雲柳的畫讓他更加難以接受。

暮色更沉，冷風吹過，幾片落葉飄搖墜落在兩人之間。衛甯兒清醒過來，在這個後門外的路邊樹下，他跟這個家裡最該避嫌人物榜上頭一名的向雲松在這裡單獨相處了這麼久是有多離譜多危險。

想到這裡他轉身就想走，這個時候就聽到向雲松在後面悶聲說了一句，“不過一點虛名而已，你就是舍不下。”

衛甯兒重又站住了，我怎麼舍不下了？他想着，向雲柳戀上他人，他必然不可能再長久留在向家，他都想到要浪迹天涯流落街頭了。

“我沒你想的那麼貪戀向家和向家大少夫人的位置，”衛甯兒鼓起勇氣輕聲說着，“不是為了虛名。”

身後一時無言，停了停，傳來一句，“我說的是你想留在向家做大少夫人這點虛名嗎？”

衛甯兒的心在停了一瞬之後狠狠跳動起來，一片心慌之中他又聽到一句，“你就是不信我，不信我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