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甯兒的眼神不耐又煩躁，讓向雲松恍然感覺自己在無理取鬧。她說他還有半個月就有資格了，這話對了，在他哥向雲柳死後，他終于獲得了這個資格。可這絕不是他隻想要的。他最想要的，是她衛甯兒給他的資格。

這一整個晚上，不，這一整天加起來，他都在為這個資格努力，可衛甯兒她一點不為所動，她隻想要那個令她吃了無數苦頭的名節。

如她所說，再過半個月，他什麼都不用做就有了全部資格，一切水到渠成。到時候還會人人稱道，贊譽加身。

可轉過身，人人都會覺得他是因為祖輩命令和肩上責任才娶的衛甯兒，包括衛甯兒自己。因為他姓向。當初向老夫人在向雲柳靈堂前隻問了他一句是不是向家子孫，他說了個“是”，向老夫人就颔首贊許了，将她許給了他。

可他也是向雲松啊。他說了個“是”，身為向雲松的那部分，就那麼被向家子孫那部分瞬間抹煞了，不費吹灰之力。

這要如何甘心？

而且十五天後，這件事就塵埃落定，到時候他要怎麼證明他不僅是向家子孫，更是向雲松呢？到時候就是沉冤一件，永遠都難有昭雪的一天。

向雲松緊了緊握着衛甯兒手腕的手指，低頭盯視着他的眼睛，“你真想知道我還要怎樣嗎？”

低啞的聲音中透着苦悶與兇狠，衛甯兒的煩躁迅速又被緊張蓋過，一時身體發僵，恐慌的感覺從手腕四散到全身。

向雲松似乎覺察到了他的感受，嘲諷地笑起來，“你又不想了，是吧？衛甯兒，你就是個荸荠，動不動就縮起來鑽進地裡。我真想把你揪出來，看看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人。”頓了頓，“當年就這麼想。”

衛甯兒快要僵成一段木頭。他不是傻子，向雲松今夜的糾纏取鬧究竟意味着什麼他不是毫無猜測，隻是……

“可你單單把我排除在外。我真想問問你，為什麼不能是我？你的避嫌，隻避我嗎？”

心在沉寂了一刻之後猛烈地跳動起來。向雲柳初婚夜胡亂套上衣裳狼狽逃出新房的畫面再次閃過，在衛甯兒心裡劃出一道深刻清晰的痛楚。十五天後，不知道又會有怎樣一場慘烈的狼狽與卑微等着他。

“你是等不了半個月，想讓我現在就對你倚姣作媚左右逢迎了嗎？”他努力平穩着呼吸，好讓聲音順利經過咽喉，“向雲松，給我留點臉面行不行？算我求你。”

這話出口的時候心裡閃過的已是向雲松的臉，衛甯兒不知道這是在對眼前的向雲松說還是對半個月後的向雲松說。隻希望到時向雲松不會太後悔現在的糾纏，也或者，希望到時候可能的惱羞成怒不要轉移到他身上。更或者，退回到向家子孫的責任時不要太過勉強。

畢竟，卑微如他，也還是想求得一個孩子，來陪伴自己度過漫漫餘生。現在這個世上，隻有向雲松是這個能給他孩子的人選了。向雲松再不肯，那麼他就再沒有希望了。而如果逃出婚房的曆史重演，他能即刻羞慚到死。

衛甯兒痛苦地想着，眼中飛快地彌漫上酸楚。他的這種樣子看在向雲松眼裡，自然恰好是另外一種解讀。向雲松心裡的氣恨像散了又起，“你非要這樣看我嗎？我是那個意思嗎？你就一定要揣着明白裝糊塗？”

幾句話出口，便見衛甯兒眼中水光更盛，神情隐忍中帶着悲憤，好像他剛才的話有多罪大惡極。向雲松終于明白，今天這場沖突是不可能有一個他想要的結果了。他已經說得那麼明白，可衛甯兒總能理解成另一種意思，然後調轉矛頭刺回來。

也許隻能接受那個他想要卻不僅僅想要的資格，水到渠成地走下去了。向雲松在心裡暗暗歎息着，想要放衛甯兒走。

可真要松手的時候，那一點不甘心就像小時候怎麼都吹不熄的祭禮火燭，一口氣狠吹下去，那火苗東倒西歪，明明短小得快要滅了，可一轉眼就又旺了回來。

最後這一點不甘心還是将一些本已壓進記憶深處的東西燒了出來。

他看向回廊對面深黑的樹影，聲音裡斂去其他情緒，“有件事，我要再問你一次，當年我爹從鎮上募兵處把我抓回來，是不是你告的密？”